她走到我的身前,我凝望着她,她的眸里亦是我。
“你便是大皇子刚刚提到的小徒吧。”
我点了点头,答了一声“嗯。”
她盈盈浅笑,只不过这一浅笑便如同一颗小石抛入湖面,让人的心涧泛起层层涟漪,久久波澜。
她说了两个字:“真好。”
我不知这“真好”二字寓意何意。
难道......难道她就是我日思夜想的母亲,那个夺我魂魄,一心想做上神的凶手。
她转身跪地,我的心也凉了大半。
“天帝,天后,大皇子,兮玉知罪。确如尘缘镜中刚刚所现画面,当年是我强行夺取了孩子的魂魄,以助灵力根器,更是我变了身形,蛊惑了天帝......”
她话还未完说,一束金色的强光便凌于她头上,将她禁于圆光之中。
她撕心裂肺地痛叫着,挣扎着,整个身体的动作在蜷缩,伸展,扭动中来回切换着。
身体的疼痛让她的面容变得扭曲,拧巴的如同一团被来回揉搓过的纸。
与她的惨叫声相伴的是坐于大殿至高处天后那不容置疑的,威严的,字字句句震慑众神的号令。
“花妖兮玉谋害上神,弑杀亲子,谋夺神位,损天界法度,毁天界清明,所做种种罪不可恕。念其主动坦诚,现将其仙骨剔除,灵力尽废,打入天牢,待其命终,沦入恶道,百转千回不得出离。望众神以此为戒,严肃我天界天规戒律,如有违者,百倍严惩。此令立即执行。”
众神领令,齐齐跪拜在地。
“我等谨遵法旨,以此为戒,严守谨行。”
与众神声一同回荡在大殿之上的仍是兮玉那痛彻骨的嘶叫声。
就这样,我找到了母亲,还拿回了我丢失了近万年的魂魄。
当我跪拜在地叩谢天后时,余光中我瞥到了兮玉的眸,那曾经如水灵动的眸变得浑浊的如一潭泥沼,香华洁净的身体更已不再,长久挣扎疲累让她的身子大汗淋漓散出汗臭,她从大殿之上最亮眼的上神变为了最恶心,最腐臭的罪人。
天人五衰,命不久矣,哦,不,她已不是天人了。
一滴泪落在大殿之上,是的,我只落下了一滴泪,就像她只对我说过两句话。
归程的路上,魔尊......
哦,不,我叫错了,我想从此我应该一直唤他为“师父”,而不是“魔”。
他不是魔,他只是一个被人叫做“魔”的“魔”。
我想对他说,谢谢。
可是我还是有点怕他,所以那句“谢谢”止于咽喉,仅此而已。
归程的路上,师父换了交通方式。
他说,要带我走水路——天河。
长剑挥出,凌波于水上便化作一艘乌木船。
以前总听其他小妖讲起天界种种,印象里的天河定是重兵把守,千军万马奔腾而过。而今看来,则全然不是。
原来这天河里也有鱼儿,也有朵朵莲花,也会有蜻蜓点水,和人间,魔界差别并无一二。
我好奇于这鱼儿与莲花又有何不同,便坐于船边将脚浸于河水之中,却见那鱼儿通灵般地一个打转儿,然后以一个优美的弧线姿势跃出水面,化为一只青鸟飞向更高的苍穹。
我对此叹为观止,甚至直接拍手,跳了起来叫好。
“好厉害啊,快看!”
说出口才反应过来,旁边的人可是天界大皇子,对这早已见怪不怪。
大皇子以看傻子似的目光看着我。
我对此坦然接受,毕竟我是如此没见过世面,怪不得别人。
我蔫儿蔫儿地坐到船的另一边,抑制住内心所有的好奇,只看景,看景就好。
他负手而立在船头,眺望着天界大殿的方向,目光悠远。
他问我:“你难过吗?”
我知,他说的是兮玉。
我先是摇摇头,答道:“不难过”。
然后又觉得不是那样,就又立即补充道:“也难过。”
他又问道:“为何?”
“因为......”
我思索了片刻,理清语句思路,答道:“嗯......,不难过是因为原来我的母亲的确是不爱我的,难过呢,也是如此,我以为母亲都是爱孩子的,可结果.....还有.....还有原来我爹他....可我对他的记忆却一点也没有。”
师父转过身看向我,天河的风吹起他的银色长衫的衣角,青铜的面具与如尘封冰雪般冷白的肤色形成强烈的反差
他说:“有的时候从未得到,也许更好些,得到又失去,想忘记却忘不掉,想找也找不到,那才是悲伤。”
他的眸里似有一汪水在荡漾,明明要溢出,却生生地用力又抑了回去,那种强烈的克制束缚让他的眸里泛起丝丝的浅红。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他,哀伤与压抑的共存。
他又问我:“你怕吗?”
我不解他在问我什么,便答道。
“有师父在,徒儿什么都不怕,师父如此厉害,自会护着徒儿。”
他一笑,如一汪春水,带来融融暖意,划破冰封一冬的湖面。
“是,有我在,上到九天,下到九幽,我皆可护你。可是有的事非我能护。”
他又问了我一遍。
“你怕吗,比如改变?”
我依然答道:“徒儿不怕,徒儿相信师父。”
因为信,所以追随。
他说:“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