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三儿对比现在和以往在观月镇的生活,想想那时真是井底之蛙,而对“云海源”的看法,更是管中窥豹。
他没料到,“云海源”这个商铺竟是个无法想象的庞大机构……
因此,自来到樊城,他无论行事说话,待人接物,都表现出了极大的老成干练和诚惶诚恐,而表现出的热忱谦逊又让人一见就觉得与众不同,让人高看一头。
说实话,他起初最大的野心,也就是想能成为他的上司胡掌柜那样的人,他就知足了。
没料到,他来樊城才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就从一个籍籍无名的小伙计到现在成为这个少东家的心腹红人,他的心态也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要说这些,他还得感谢他的老掌柜胡通江的那一番丧失理智的瞎操作。也正因为这次操作他关键时刻的诸多举动,才让他对自己的燕雀之志有了新的定义。
几个月前,那胡掌柜因那些个精致的荷包,私自动用“狼头兵符”调兵,又恰巧那萧观主路过,竟让那望月观有了毁观之灾。
不知得罪了哪路英雄,在回去的路上,胡掌柜被人刺伤而不治身亡。他本想趁这个时机,能接任掌柜一职。谁曾想,因调用兵符之事,却引来那传说中的大掌柜云方游亲来彻查。
在胡掌柜毙命的那一刻,那七窍流血的样子他现在想想还有些心悸,他看着“和风堂”的少医公用尽了诸种办法,终未能挽留住胡掌柜的那条老命。
那时的他心境复杂,在仵作入殓前,曾对掌柜胸前大穴上的几个红点有些疑问,对他悄悄耳语。但他语气坚定,说掌柜亡前他一刻也未离开,是看着掌柜睡着时突然喷血,那仵作也只是怀疑,见那剑伤赫赫,也未再说啥,就下了文书,给掌柜入了殓。
在仵作走时,他悄悄塞给那仵作五十两银票,说辛苦了,并告诉那仵作说掌柜之死对外只可说是病亡,不可言及剑伤,因“云霓坊”可丢不起那人,否则,后果自负。
那仵作听了,顿时吓得满头大汗,哪敢收钱,被他连说带哄,才推让着收了,唯唯称是。
半月后,大掌柜云方游带人到了镇上,他对胡掌柜之死和他对仵作交代一事并未说啥,只是对那兵符行使一事,却问得非常详细。
他看着这个其貌不扬甚至有些憨厚的中年老者,怎么也难将他与那个叱咤风云的大掌柜联系在一起,只是在他那细眯着的双眼偶尔露出的精光中,他才能感觉到那丝丝摄人的寒意。
他将那小道士送来的那些荷包全都藏了起来,一口咬定胡掌柜告诉他是受那萧老道之托,才动的兵符,他深知,即使给死去的人泼再多的脏水,也无人辩驳。
云大掌柜微眯着眼听着,又问了下那胡掌柜找谁调的兵,怎样去得望月观,又怎样遭受的暗算,胡掌柜死后他又是怎样处理身后事和经营那“云霓坊”的,他都如实回答,并无遗漏。
只是在他呈给那云大掌柜那个从胡掌柜身上搜出的“狼头兵符”时,他将一同搜出的那一千两银票悄悄地留了下来,并未上交。
也正因为那无人知晓的一千两银票,让他明白,有权亦能有钱,只要能当上掌柜,对于金钱来说,都是小事。
云大掌柜斜坐在以往胡掌柜坐着的那把太师椅上,浑暗的灯光将他的脸映照得凝重深沉,他意味深长地听他讲着,时而捋捋短须,时而频频点头,像是很满意他的做法,始终未发一言,直到他讲完,才问了下他的年龄,听他才二十一岁,就说,“这段时间辛苦你了,也难为你了。”
于是,就召集另外几个铺子的掌柜过来议事,任命从樊城跟来的一个四十多岁的方老板为“云霓坊”的新掌柜。
就在那刻,他除了有几分失望外,才一下子觉得“云海源”的可怕,他在此做了几年伙计,没料到光观月镇就有四家铺子是云家的。
接连几日,那云大掌柜忙着接见镇周遭的官贾乡绅,而在大掌柜所跟来的人中,一个看似风流俊俏却面色阴郁的年轻公子吸引了他的注意。
有天中午,他趁那云大掌柜和那公子又去应酬,就悄悄宴请了其中一个跟随那公子哥的叫愚背尘的伙计,在金钱和烈酒的促使下,那愚伙计开始口无遮拦,将这公子哥的离奇境遇绘声绘色地讲述起来,听完那伙计滔滔不绝的叙述……
他恍然大悟,一下子明白了胡掌柜为何不惜运用兵符而找寻那个绣制荷包的女子了,原来,他要取悦这个樊城第一射手的云尚云公子。
那天夜里,他蜷曲在被窝里,睁着大眼,看着那漆一样的黑夜,虽有些醉意却异常清醒。他死死地攥着那些荷包,一个计划悄然在心里滋生。
接下来数日,他一面无事就与那个姓愚的伙计多加亲近,在小恩小惠的驱使下,那伙计讲起来更加肆无忌惮……
他那时才知这个云大掌柜原来就是襄封四杰“云程万里”的云家。也因为那伙计不经意间地提起,他渐渐引起了那个郁郁寡欢云公子的注意。
另一面他积极迎合新来掌柜方老板,像没有发生过胡掌柜调兵的事一样,尽管另外两个伙计不时替他发下牢骚,抱怨不平,说他出了那么大的力,维护了整个铺子,关键时候决断正确。
本该他能接替掌柜着来,哪知半路又杀出个程咬金,叫人气愤。虽然那时他心里也失望难受,但他听了仍随意笑笑,看上去自然从容,从无僭越之举,仍勠力行事,表现出极强的心性。
因为他能感觉出,有一个人正暗中时不时地观察着他,那人就是“云海源”的大掌柜——云方游。
那天一早,他刚带着另外一个伙计开了铺子,就有一个官差过来传话,让他去镇上的亭长室,说有人问话。
他放下手里的活,不知是何人因何找他,虽心下存疑,还是骑了马坦然前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