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异国王公
书名:清流 作者:贺兰山阙 本章字数:7150字 发布时间:2022-11-15

宁古塔寒苦,天下所无,自春初到四月中旬,日夜大风,如雷鸣电激,咫尺皆迷。五月至七月阴雨接连,八月中旬,即下大雪。九月初,河水尽冻。雪花到地,即成坚冰,虽白日照灼,竟不消化。一望千里,皆茫茫白雪……

——《归来草堂尺牍》与父母书

 

不觉间,兆骞已在宁古塔熬过了一个寒暑,对这里的生活稍有适应。有了门西打塔的帮衬,日子稍稍好过了些。固山乌达也在兆骞的调教下,进步很快,认得了许多汉字,时常还能文绉绉地在父亲面前诵上几句古诗词,惹得西门打塔合不拢嘴。

刚一入冬,城外来了一队车马,足有百十号人。他们都身着汉服,衣冠装素都一如前朝。昂邦章京巴海与手下将官们亲赴在城外十里处迎接。

车马浩浩荡荡地驶入宁古塔石城。前方兵卒开路,后面跟着一辆华贵的马车,巴海和一明军打扮的将官随后并辔而行,一众身着似明朝官服的人员一路相随,流民们都看得呆了。

自清立国以来,举国剃发易服,有违者绝不手软,谁敢在这光天化日下保留原有衣冠?这些人峨冠博带,竟堂而皇之地进到这大清将军的府衙,还礼遇甚隆?

许康侯告诉他们,这些人是朝鲜会宁府过来的,朝鲜现为大清的藩属,虽公文上改用清朝的年号,但一直保持着明朝的官制和服饰。他们表面上对清朝恭顺,背地却仍用崇祯年号。在他们看来,中原已礼崩乐坏,圣人先贤的纲常伦理早已不复存焉,程朱理学只在朝鲜得以延续,私下常以“小中华”自居。

方拱乾想起前朝往事,恍如隔世,由衷感慨道:“想我那中华的衣冠多好啊!如今却再也一去不返了!”

许康侯又道:“朝鲜会宁府和宁古塔治区接壤,两地素来交好,多有走动,常往来通商,咱宁古塔的用盐都从会宁贸易而来。”

他又指着和巴海并行的那个朝鲜将官,说道:“他就是驻会宁总兵,咸镜道兵马虞候——边岌,他和巴海两人是莫逆之交。一年前巴海出兵征伐“红毛罗刹”时,边岌带来上百名朝鲜鸟铳手助战,帮了巴海的大忙。”

人们见那边岌头戴乌帽、胡须浓密,正和巴海有说有笑,看两人关系确实不一般。人们又纷纷猜测,那华贵马车里坐的是什么人?能劳得这两将军护驾,看来其身份一定是非常尊贵。

一行车马驶到府衙前停顿了下来,边岌赶忙翻身下马,恭敬地站到马车旁。车门缓缓打开,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探出头来。看那青年男子,英气逼人,他身着华服,锦衣玉带,头上高挽着发髻,一如前朝的名公子。

庄允堡看得呆了,喃喃地说:“若非江山易主,我等也会穿着如此模样,将是何等意气风发!”

巴海又从属下手里接过裘衣,亲自给青年披上,而后一行人进了衙署。

这一行贵客是朝鲜燕行使团,他们此番到清国是进京朝觐、接受清朝皇帝的嘉奖。

自“丙子胡乱”后,大清成了朝鲜新的宗主国,朝鲜作为藩属,对大清年年进贡、岁岁上表。朝鲜君臣又将明朝时使官“朝天使”的称谓更为“燕行使”,由此可见对明、清两代宗主国心态迥异。

以往使团进京都是取道盛京,进而再入山海关。而这次,巴海听说老朋友边岌也随团出使,便向燕行使团盛情相邀,因而一行使节便折道来宁古塔坐客。

巴海与边岌的交情,则源自共同抗击罗刹的两次“罗禅征伐”。

 

罗刹犯边由来已久。明崇祯十六年(1643年),时值明清军战事胶着,无暇北顾,辽阔的黑龙江流域,如同一片无主之地。一支来自远东的哥萨克人趁机进入黑龙江和乌苏里江一带,他们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甚至兽性大发,吃起人肉,被当地土民称之为“吃人恶魔”。

顺治初年,哥萨克骑兵与多名火枪手再度入侵,攻陷雅克萨战略要地。又向黑龙江中下游窜犯,在“桂伊古达儿村”进行了骇人听闻的大屠杀后,又窜到黑龙江左岸的费雅喀部境地休整过冬。

顺治九年(1652年),清派将军海色率清兵联合黑斤、费雅喀、索伦等部民兵两千余人,在“乌扎拉村”,向二百多名哥萨克人开战。清军一向引以为傲的骑射战术,在哥萨克的火枪面前,吃了大亏,此役惨败。

清廷方意识到边患问题严重,顺治十年(1653年)特设立宁古塔昂邦章京。以沙尔虎达为首任章京,增派三百兵力,以保卫边境的安宁。

次年,清军决定征讨罗刹,但是清军一贯精于骑射,火器不足,便要求属国朝鲜增派援军,派擅长使用鸟枪的射手支援。

朝鲜不敢忤逆宗主的命令,于是国王李淏以咸镜道兵马虞候边岌为将出征。边岌率领一百名鸟枪手及随从,奔赴宁古塔与清军会和。

由三百清八旗军,三百名黑斤(赫哲)人,一百名朝鲜兵所组成的清、朝联军乘船一路向东北进发,在松花江突遇了三百多名哥萨克兵,双方展开激烈的战斗。

哥萨克的船队遭遇到清军的大炮与朝鲜火器的猛攻,伤亡惨重,逃回了黑龙江上游。此役,朝鲜的鸟铳军表现勇猛,且无一伤亡,受到清廷的嘉奖。

此役后,罗刹后又卷土重来,顺治十五年(1658年),清廷命新接任的宁古塔昂邦章京巴海,率一千四百人的清军对罗刹进行围剿,边岌又带来了二百朝鲜鸟铳兵赶来增援。

清、朝联军,又在松花江口与哥萨克兵进行了大战。经过三天激战,两国联军击杀哥萨克骑兵二百余人,焚毁船只七只,哥萨克主帅斯捷潘诺夫被鸟枪手击毙。

此两次战役在朝鲜被称为“罗禅征伐”。对朝鲜来讲,这可是前所未有的武功,将罗禅征伐视为霍去病讨伐匈奴。不过打了半天,朝鲜王竟并不知道这红头发、大鼻子的罗刹到底源出何方,以为这些哥萨克骑兵是古籍中记载的坚昆、室韦的遗种。

当晚,萨布素来到兆骞处,说:“昂邦章京命我请你去他家中赴宴。”

这对流人来说可是极大的恩赏,许康侯、陈嘉遒等人便是巴海家的座上宾,巴海还聘请陈嘉遒做自己两个儿子的教师。兆骞自知身无寸功,却得如此垂青,未免有些局促不安。

萨布素看出他的顾虑,说道:“章京素来雅重文士,对你的才名更常有耳闻,可别驳了大人一番美意啊!”

兆骞这才放下疑虑,又忙呼来怀仁给恩公叩头。

萨布素却一把将小怀仁拎起,抛起老高再接住,说道:“这点举手之劳,你怎么总是挂在心上?大人还特叮嘱,要你带孩子同去!”

爷俩跟随萨布素来到了巴海家中,巴海家正大摆筵席,五间大屋已被宴桌塞的满满登登,满座多是朝鲜贵客。

兆骞见许康侯、陈嘉遒、孙汝娴等文人名士,还有方拱乾及其长子孝标也都在场,还有平日难得一见的副都统唐巴梅尔,以及费协领等一众衙署官员。

兆骞手牵怀仁,正不知如何安置,巴海妻子宁古氏笑脸迎上,向兆骞引见两个儿子额生和尹生,两个公子恭敬地向兆骞行礼。

兆骞见这两公子一如巴海,虎头虎脑,心地坦诚。额生年纪与固山相若,尹生比怀仁还小上一两岁。

怀仁难免有些拘谨,怯生生地眼望两个公子。额生面露欣喜,大方地拉起怀仁的手说:“这儿的大姑娘都没你这般害羞,早听固山乌达说过你,你是固山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他们大人喝酒,咱们去后院射箭去!”

怀仁望见席上的满桌菜肴,闻到飘来的饭食香气,有些挪不开步,宁古氏嗔儿子道:“你俩小兔崽子都偷抓饱了,怀仁还饿着肚子呢!”

额生方意识到,这流人家的孩子怎会似自己一样不愁吃穿,忙遣弟弟跑去灶房,不一会儿,尹生就拎回来一只鸡腿和一大块狍子肉。怀仁早有些饿了,也顾不上矜持,塞到嘴里大肆咀嚼。看着他狼吞虎咽,小哥俩会心地笑了,等怀仁添饱了肚子,便迫不及待地拉着怀仁去后院玩耍去了。

后院里,还有一个半大孩子在那候着,是唐副都统家的公子赤那。怀仁见他们几个各携十余枝小箭,又各自取出二枝,竖于一簇立在前方,然后拿起弓箭,依次而射,谁能射中就全部赢得。

怀仁顿觉新奇,也去把玩,他从前从未摸过弓失,一时不得要领。赤那脸上顿现出轻蔑之色,额生却不以为然,他把自己的弓箭递到怀仁手中,又手把手教他,口里还说:“我开始时还不如你呢,咱这儿的小孩,没有不会骑马射箭的,不然会让人看不起。”

在额生的教导下,怀仁渐渐上手,几个孩子玩的十分开怀。

见有这么多高官与贵客,兆骞的窘迫与怀仁如出一辙。好在宴席上的巴海一眼便望见了他,忙起身离席来招呼,直接把他拽到西屋。

西屋只有一张桌子,与坐都是朝方高官和衙署中首脑。那个年轻男子端坐在中央上手席位,巴海和边岌分坐于两旁。下手依次坐着唐副都统、费协领、阿佐领几个宁古塔官员,萨布素正忙前忙后的穿梭在各酒桌间,代将军招呼客人。

酒菜都已上齐,不乏熊掌、野猪肉、狍子、野鸡等珍馐,就连金贵无比的鳇鱼肉也摆上了食桌,这在往常可是给宫中的贡品。

巴海先向兆骞介绍那年轻公子:“这位是朝鲜国的庆安君李桢。他是当今朝鲜国王的王兄,此番他带领一行使官上京觐见,接受皇上的嘉奖,半途来咱这儿做客。”

原来他就是那个当年人称“塞外小孟尝”的朝鲜王公李桢!没想到在盛京错过,竟会在这里聚首,兆骞连忙施礼,由衷赞道:“久闻庆安君大名,今日一见,果然玉树临风,大有王者风范。”

李桢也起身拱手回道:“早听闻吴学士卓尔不群,人中龙凤。上次您途径盛京之时,正值我回国奔叔父孝宗的国丧,未能得见先生,一直深为遗憾,今日特请章京大人引来一见,还请先生恕我冒昧。”

庆安君汉话竟如此流利,如同母语。比那巴海和本地旗人兵官的硬邦邦的口音要强很多。而且如此玉树临风,谈吐彬彬有礼,虽身份矜贵,但却一点也没有贵胄的架子,一看就曾饱读圣贤之书,真是百闻不如一见。更令兆骞深感诧异的是,自己虽然名冠江左,传至京师也不足为奇,但这远在藩邦的王爷竟对自己才名如此垂青。

李桢似能洞察人心,又道:“我虽出身朝鲜宫廷,但却自小生长在盛京。现也是旅居留都,与那里的文士、名流多有往来,又岂会不闻你的大名?幸好今日有巴海将军,为我补上这份难得的面缘。”说着,又对巴海拱手以谢。

阿佐领起身敬道“朝鲜国有庆安君这样的中流砥柱,何愁不兴旺!”,衙门官员也都随声附和,一片溢美之词。

可令人有些奇怪,在座有的朝鲜高官却好似无动于衷,甚至能看到个别人眼神中竟有一丝轻侮的敌意。

兆骞心中暗想:“看来,朝鲜国的宫廷内斗也颇为复杂,这‘小中华’也同样继承了这天朝的党争之弊。”

巴海再为兆骞引荐边岌:“这位是我的兄弟、朝鲜的咸镜道兵马虞候边岌大人,边大人可是朝鲜的大英雄!当年我征讨那长毛罗刹,多亏了边将军和他带来的鸟铳射手。还记得和那群山鬼交战时,边将军表现神勇,他手下的火枪手真是弹无虚发,打得那帮恶鬼哭爹喊娘,现在想起来,是真他娘的痛快!哈哈哈。”

边岌听的有些费力,但知道巴海是在夸他,忙用不纯熟的汉语说道:“哪里,哪里!”

兆骞忙向他敬酒,边岌酒兴正浓,端起酒碗,一饮而尽,再对兆骞竖起大拇指道:“吴——兆——骞,大才子!”

李桢提议:“没想到这宁古塔边地,竟有诸多大才,真可谓人才济济。我朝官员也不乏饱学之士,何不一番诗词唱酬?

巴海正求之不得,此既能彰显边疆风雅,更能添助酒兴,何乐而不为?当即拍板:“此甚好!”

在众人一致推崇下,兆骞起身起沉吟片刻,一篇应景之诗脱口而出。

佳兴南楼月正新,森沈西第夜留宾。

围炉捲幔初飞雪,擎剑行杯不起尘。

四座衣冠谁揖客,一时参佐尽文人。

褐衣久已惭珠履,不敢狂歌吐锦茵。


李桢听到后两句,不免有些黯然,“既吴学士号称将左三凤凰,鸾凤理应翱翔九霄,可此中却听出,吴学士隐约吞吐,未能伸展。不如再以“凤”为题,和诗一首如何?

蓦地,一朝方官员起身将话打断:难得庆安君会有如此感同!老夫愿为此先抛砖一首,如何?”

此人是此行的副使崔敏恩。李桢脸上顿呈不悦,巴海也觉此人唐突,众人皆知朝方人士,也是通过层层科举,方有今时之高位,自是少有等闲,且听他讲来。只听崔副使吟道:

云裔之侣居山颠,只因白篇落金銮。

阶下之禽宾上客,独栖寒地有经年。

悲啼别枝声日久,顾影梳翎何自怜,

自古燕雀才长谐,鸾凤作别方久安。

           

想不到,在这一片和谐之中,竟然有人如此逆耳之言。这人明显是想借题发挥,打压某人。

边岌见人都如此表情,也猜到了崔大人冒出的必不是什么好话,他很是恼怒,就要上去揍他,被李桢制止。李桢又欠身对巴海道:“在下未能约束好下官,万分惭愧,望将军海涵!我看崔副使今日有点不胜酒力,崔大人在本邦也小有才名,平日里眼光高的很,且看看吴学士如何应对,将军不如拭目以待,如何?”

巴海没想到朝鲜使团内部竟有如此不谐,他心向庆安君,转头对兆骞说:“庆安君要你对诗,你可别辜负了他的一番美意。”接着又附耳道:“对死那狗娘养的!”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 兆骞已成竹在胸,不慌不乱吟道:

身陷冰天几多愁,承蒙将军赐衣裘。

得遇友邦小孟尝,风度翩翩俊王侯。

微躯不敢言凤族,禽君亦有配沧州。

千秋宁古霜飞雪,不见当年洪教头。

众人都惊叹于兆骞的才思机敏,应对从容,寥寥数语,即赞了巴海,又夸了李桢,道出今时遭遇,好似虎落平阳。更将此次文斗,比作林冲发配,在柴进庄上遭遇前来挑衅、牛气冲天的棍棒教头,又轻而易举将其教训了一番。

“好!”边岌这一声棒喝,吓了众人一跳,虽然他啥都没听懂。

李桢可是对中原典故如数家珍,他举杯起身,动情地说道:“今日真是难得一见,吴学士之大才果然名不虚传!来,我敬你一杯!”

和兆骞干完之后,他又转向那个崔姓副使,说道:“我也敬崔大人一杯,没有你这块砖,哪会引出如此美玉!要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中原人才济济,我藩邦小国,自当谦虚谨慎,多向人学习才是!骄傲自大,只会误国误民!”

崔副使已窘得满面通红,他曾是朝鲜状元郎,常自诩文采风流,颇为自负。他虽身为副使,政见却与庆安君相左。酒席上,李桢如此力捧吴兆骞,更令他心怀妒意,便借着酒力,还庆安君以颜色。

现在庆安君提杯,旁又有边岌凶狠的眼光,他哪敢不接,一仰脖便把碗酒全干,而后佯作醉倒,伏在桌上不起。

王爷却唇未沾杯,他放下酒樽,再次向巴海和兆骞致歉。

同桌有两个使节官员搀那崔副使去休息,又有两个推说不胜酒力也借故离席,朝方只剩下李桢、边岌和三名使节,远近亲疏一目了然。

边岌忿忿说道:“这帮夫子,平日里满口仁义道德,只知道在王上面前溜须拍马,一到打仗,却个个成了缩头乌龟,到时还不是靠我们这些武将!”

李桢道:“让大人们见笑了!党羽之争,自古历代王朝有之,朝鲜陲小国,也未能得免。我有心图治,却处处受掣肘。眼下这些佞臣,一如你国前朝之阉患,如不能根除,将遗患无穷。”说到此,李桢那英俊的脸上,流露出一丝杀气。

巴海道:“庆安君年少有为,驻陪都与我朝往来多年,此番贵国王上又委以如此重任,足见他对你这王兄的恩宠。”

李桢却欲言又止,自己的家事不便在席上细说。

崇德元年(1636)年,清太宗皇太极亲征朝鲜,次年正月,朝鲜国王李倧力尽请降,世子李溰及王子凤林大君李淏被掳往盛京留为人质。

顺治元年(1644年)清军入京,清摄政王多尔衮在北京紫禁城英武殿召见了昭显士子和凤林大君两个质子。宣布减少朝鲜的岁贡币物,并将昭显世子李溰放还,凤林大君李淏继续留为人质。

次年三月,久为人质的昭显世子李溰返回汉城,随行清使勒令朝鲜仁祖李倧出城迎接。李倧不敢违命,率百官出城相迎。父迎子,既有悖儒家礼法,又有清朝越俎代庖,敕立朝鲜王储,引起李倧和朝鲜两班朝臣士大夫的极大不满。回到宫中不久,当年五月二十一日,昭显世子暴毙于昌德宫中。上报清廷后,多尔衮对其暴毙觉得可疑,但在朝鲜众使臣“确系病殪”的说辞下,也只能作罢,于是又将凤林大君李淏释放回汉城。

朝鲜有大臣建议册封昭显世子长子为世孙,但仁祖以长孙年幼为由回绝。同年十一月十四日,清朝册封李淏为朝鲜世子。已丑年(1649年)仁祖大王去世,李淏即位。

这位庆安君李桢,正是当年昭显世子李溰的长子,崇祯十三年,朝鲜仁祖十八年(1640年)出生在盛京的朝鲜质子馆,又随父母同返汉城,父亲暴毙时他才年仅五岁。

父亲死后,他与母亲姜氏在宫中备受冷遇,没想到这样的日子也不能长久。时隔两年,仁祖又以涉嫌谋逆之罪,将姜氏赐死,把王孙李桢流放到济州岛。

王叔李淏即位以后,一直对他多有提防,只有王祖母韩氏对他很是疼爱,处处袒护。她心疼孙儿孤苦无依,特又将其又召回宫中,亲自抚养。有碍于母亲的插手,李淏未能过多干涉。

李桢从小就立志,长大一定要出人头地,为父昭雪。他勤学苦读,在朝鲜国子监一直名列前茅。他越发有出息,李淏就越视他为眼中钉,后来,以加强与大清联谊为名,将他派往盛京,实则是让他远离王权中心监管起来,给自己世子李棩日后即位铺路。这也正遂了李桢的心意,他早就希望能远离这是非之地。于是他拜别王祖母,携仆从,来到当年与父亲所居的高丽馆。他在盛京广结人脉,与盛京昂邦章京及当地官员都打得火热,尤其是与身在盛京的顺治之兄、辅国公高塞关系最是交好。

当年兆骞一行途径盛京之时,正值朝鲜孝宗李淏驾崩,十八岁的世子李棩登基,李桢回国奔丧,觐见新王。

朝鲜党争历来激烈,分西人和南人两党,仁祖反正以来,一直西人当权,南人失势。“丙子胡乱”,朝鲜以君礼事清后,当权的西人又分化出亲清的“功西派”和反清的“清西派”,即为“汉党”和“山党”,更是水火不容。

李桢旅居大清陪都多年,又有个“亲清”的父亲,自然被当朝大臣视为“亲清派”,受到本国那些心系大明,对清阳奉阴违的大员们抵触。李桢却不以为意,他韬光养晦,一直在暗中培植自己的力量。

此次清廷念及朝鲜两次“罗禅征伐”之功,特大肆嘉奖,免除一年岁币方物。而在朝方,出兵征伐是受清国胁迫,内心多有抵触。面对清廷的嘉奖,当朝反清“山党”深为不齿,无人愿担纲。而亲清的“汉党”,却以此为难得契机,争先恐后之时,清朝敕令下来,钦点李桢率使节团队进京上表,以谢隆恩。于是又招来一众亲清官员的嫉恨,李桢把“汉党”也开罪个精光。

 

酒席将散,几个孩子也都耍的满头大汗回来了,怀仁更是大呼玩的过瘾,从来没像今天这般痛快淋漓。

面对众多孩童,李桢似乎独对怀仁关爱有加,他拉起怀仁的小手说:“等你长大了,来盛京找我可好?我让你到朝鲜做大官。”

不料怀仁却毫不犹豫说道:“我才不去朝鲜国,我是大清国的人,要做就做大清的官!”

此语即刻便迎来了一片赞誉之声。巴海笑吟吟地直夸这孩子有出息,兆骞心中却是隐隐作痛,又理不清痛自何来。

酒宴结束后,巴海亲自把兆骞送出大门。兆骞没想到自己遣犯之躯,能受如此礼遇。一众官员,无不对他敬仰有加,只是从唐副都统的那副笑盈盈的大脸盘上,却能隐然感到一丝敌意,却又不知何故,他一路领着怀仁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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