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会议室的门关上,夏厂长亲自拿来暖瓶为中信续上茶水,又发了香烟,这才满脸歉意地说道。
“中信,实在抱歉,我不想推卸责任,事实上就是厂里违约了,请见谅。”
中信神态郑重,言辞恳切:“夏厂长,这儿也没外人,您不需要跟我客气,这个事情我完全理解,毕竟这么大的厂子,能坚守自己的本心就已经难能可贵了,又怎么能要求别人呢,凭什么要为别人的过错而责难自己呢?”
“谢谢理解,那这个事情你看怎么跟程工讲呢?”夏厂长诚恳询问。
“还是我来跟他讲吧,我相信他也能理解您的难处,不过,我总不好随便承诺他什么吧?您看,是不是厂里也拿出一点儿诚意来?”中信淡然作答。
“你觉得该怎么表示呢?”
“如果合作成功,他最关心的肯定是股份,诚意诚意,当然是直达心意嘛。”
“根据国企改制以及技术入股的相关政策与规定,这个股份是有上限要求的,不知道他理想的股份是多少呢?”夏厂长谨慎地试探着,眉宇微微收缩了起来。
“关于合作的期望,老程确实跟我聊过,他非常了解相关的政策,所以,他准备以法人的形式参与进来,占股虽不达上限,却也不低啊!”
中信的话犹如烈茶,让夏厂长的口腔发苦,并迅速收敛着他的面部肌肉,他的眉头紧紧地拧在了一起,他有大干一场的抱负,也有对上对下的责任,更有思前想后的怯懦,身在其位,义无反顾的豪迈有可能带来不堪承受的后果,他不敢,也不愿,他太难了。
看着面色纠结的他,思虑久久却不吐一言,中信笑着向后一靠,摆出一个舒适的姿势,将身心彻底打开,用情感馥郁的嗓音说道。
“夏厂长,我理解您的立场,钦佩您的情怀,做为吴光厂的一员,对您鼎力支持是我义不容辞的责任。我有个想法,提前跟您汇报一下,既然老程要以法人的身份入股,那咱们就新组建一家公司,吴光厂以法人身份出资控股,厂房、地皮、设备等以租赁形式进入,熟练工及技术人员择优内聘,不被聘用的或内退或买断,如此便可以最大限度保证国有资产不流失,您既是吴光厂的厂长,又是新公司的董事长,对上对下可以继续原地踏步,又可以在新公司大展宏图。至于老程的股份,我觉得吧,给他15%就差不多了。您意下如何呢?”
随着中信的激情演说,夏厂长的脸色跟着起了变化,最后更是变得激动了起来,他的心绪不再纠结与低落,他的激情亦被点燃了。
“中信,厉害啊,跟我想的差不多,只是这15%能行吗?”
“15%肯定与老程的理想不符,但是,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对于公司而言也是一样,咱们还需要投入大量的研发经费,从事产品的迭代研发,而且,咱们也不能局限于这一个产品。当然,这个15%也是最底线的要求了,否则,就会严重挫伤科技人员的积极性,要知道,全力以赴和装模作样虽然看不出太大差异,但实际产生的创造力却是截然不同的,所以,我觉得15%是合理的,对于双方也是有诚意的,少了,可能导致合作基础崩塌,多了,也许就是埋下隐忧明患。您觉得呢?”
中信切实地分析,苦心地思虑,不得不让夏厂长咂舌,面对可能的巨大利益,能够如此淡然冷静,却非常人可及啊。
“中信,你考虑得这么周全了,我没有任何意见,唯一就是程工那里。”
“这一点,您放心,我会说服他的,如果他要求太高,那就不合作了嘛,我始终认为,人品和产品一样,贪欲太大怎么可能有心思研发呢?就算之前成功了,以后也会是江郎才尽。同样,如果厂方斤斤计较,鼠目寸光,心存苟且,与科技人员争利,视研发成果儿戏,那么,也没有合作的必要了。像程工这样的人,在资本面前,他们并不卑微,相反,他们很孤傲,更有一颗聪慧的玻璃心,一旦伤到了,就很难再挽回了。”
中信大包大揽了艰巨的任务,却也不忘再次提点这个态度动荡的男人,中信知道,人心是最难琢磨的,也是最难掌控的,且尽人事听天命吧。
中信的真挚朴实之言,令夏厂长再次动容,透过那清澈的眼神,他看到了忧郁与沉痛,他的心被触动了,言辞简短且坚定:“放心吧,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行,这事儿过了,厂里准备什么时候送检?”
“越快越好。”
“那行,我联系程工再送一个样品过来,不过,这次我要亲自保存,免得再出岔子,耽误了送检。”
“好的,到时候我们一起去中都。”
“那个拆坏了的,用不上了,就让他们大胆搞吧,算是提前熟悉产品了。”
说完,中信站起身准备离去,夏厂长也跟着站了起来,脸上的阴翳尽去,笑意昌盛。
“再坐一会儿吧,喝点儿茶,待会儿吃饭去。”
“领导,我忘了告诉你了,虽然没吃到煎蛋,可我吃了两个大馒头啊,你这儿的茶太秀气了,我还是回家喝我的大叶茶去。”
中信笑着拒绝了,今天的洽谈算是取得了不错的进展,事情按照他设定的轨迹在缓缓推进着,他有种急于分享的冲动,哪有心思喝茶等吃饭啊!
回到家中,中信先给老程去了电话,详细通告了此次洽谈的过程,旁听的田冰似乎在示意着什么,中信却视若不见。
待他挂了电话,田冰急急问道:“不是说样品拆坏了吗?你怎么没让老程再送一个过来啊?”
中信神秘一笑道:“坏的就是坏的,好的才是好的。”
“什么好的坏的,不是说马上要送检了吗?”
“夫人不必担心,该有的时候自会有的。”
田冰坚持问道:“别装神弄鬼了,东西呢?”
中信指了指柜子:“早就在那儿了,只不过你没在意罢了。”
田冰恍然大悟道:“哦,原来你们早就算计好了呀,你不怕他们拿那个坏的去送检啊?”
“就冲着他们那天跃跃欲试的样子,样品到手不可能不拆的,再说了,大家都是普通人,谁也逃不脱人性的弱点。”中信的语气很低沉,隐有恨声。
田冰重复着,满满的疑惑:“人性的弱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