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沈宁看到远处出现在夕阳下的那条大河的时候总会呼喊起来,他一共用了十六天,终于是能适应每天十分煎熬的拔刀一千五百次。
这一段渭水河,是黑野人和鹿耳人的营地分界线。
越过渭水河再往北走就是鹿耳人的草场了,鹿耳人才真正是草原部落中相对温和的部落。他们的图腾不像其他部落是狼或者雄鹰,而是鹿。鹿耳人的地盘不如黑野人大,人口加在一起也没有黑野九部一个部落的人口多。
建立鹿耳人部落的长老相传是在大楚之前的大赵国时期的草原都护,但那时大赵国末期动乱,都护带着兵士的家眷到了渭水河以北的地区定居。因为有这样一段因缘,所以鹿耳人对待中原人是非常热情的,他们仰慕中原的文化。
鹿耳部落往东毗邻乌桓,北至北武,西至黑野,最大的部落也就四万人左右。渭水河有很多称呼,横水,仙湖,西拉木芽湖等。
黑野人的地域北面是渭水河,东南是辽河。黑野这个民族是一个可怕的民族,他们跟最北方的北武人一样,从来没有停止过侵略中原的心。大楚积弱,北疆总是会受到黑野的袭扰,直到大周的建立,才遏制了这一情况,不过每年黑野南下的事也不在少数。
“哈哈哈!我在上游小便,那下游的黑野人就都得喝我的圣水了!”
沈宁疯了一样在河边喊道。
黑狼军的人已经习惯了这个疯疯癫癫,看着没心没肺的少年。这个少年的嘴巴里面时常蹦出些中原新词,比如他在练刀的时候会对庄烈说。
“停一下,申请小便。”
后面黑狼军的人才知道,小便就是撒尿。
沈宁通常会很耐心地给这些常年在草原游荡的人解释为什么撒尿叫小便。
所以他的话很多,久而久之,大家都习惯了。
沈宁从愈发高大的黑马上跳下来,捧起还是冰冷刺骨的河水好好地洗了一把脸。感受到冷冽河水带来的凉爽,洗去这段日子脸上灰尘的快感。沈宁竟然想在河水中游泳的想法。
虽然河水的温度很低,沈宁眼尖,看见河水中有不少来回游动的大鱼。也不知道为什么草原人这么浪费,放着这么多鱼不吃,这简直就是对鱼的不尊重。
“今天终于可以吃到烤鱼肉了,什么烤野兔,野老鼠的统统见鬼去吧。”
沈宁一边吧唧嘴一边幻想着:“这河水这么冷,这鱼的肉肯定很紧致鲜美,放在架子上烤,撒一些茴香粉和胡椒,美味极了。”
“茴香粉是什么东西?”
一直对毒药很感兴趣的独孤胜问道。他没有听说过茴香粉这种东西,黑狼军的四头狼中,如果按直接武力来排名,独孤胜是最弱的一个。但是要比谁杀的人多,另外三个人加在一起都比不上独孤胜。
当年在黑野人的地盘上,有一个被一个黑野的小部落倾巢出动追击他们,黑狼军损失了几个兄弟,当晚独孤胜一个人悄悄潜回那个小部落,一口气毒了那个部落三分之一人,六百多口人,死的很干脆。
林净秋送给沈宁的几十种毒药,独孤胜这一路上对每一种毒药都认真地研究过。沈宁对毒药的分辨和配制上进步神速,独孤胜功不可没。
独孤胜一贯挂在嘴边的话是:“当你用兵器杀我的时候,我知道,所以我能逃跑。但是当我用毒药杀你的时候,你不知道,所以你跑不掉。”
独孤胜将这几十种毒药的药性、作用、配比、下药方式,清清楚楚地讲给沈宁听。如果在行军的途中运气好能捕获一只稍大点的野物,独孤胜就会在其他人杀人的眼光中,淡定地将那只野物毒死,然后慢条斯理地给沈宁讲解药理。
搞得喜欢吃肉的辽杀狼因为没肉吃而患上间歇性吃肉狂暴症,他发病的时候总会按住独孤胜一顿暴打,独孤胜打不过辽杀狼。但是他会在辽杀狼不注意的时候给他偷偷来点爱的泻药,然后辽杀狼就会捂住肚子,再次按住他一顿暴打。
嗯,独孤胜就是这样成长起来的,但不可否认的是。独孤胜这一段路有一半的打,沈宁要负直接责任的。
比如,有一次独孤胜毒死了一只山豹,没吃过豹子肉的辽杀狼又狠揍了一顿独孤胜。然后沈宁给辽杀狼下了点自己配的爱的泻药,然后辽杀狼又揍了独孤胜一顿。
沈宁一直觉得这个是一个很好玩的游戏,嗯,他一直这么认为。
“茴香粉吗?”
沈宁想了一会说道:“茴香是西域那帮人带来的新鲜东西,不过现在很少,都是些稀罕物。等我以后带着军队去往西域,我吃一斤,倒一斤,嘿嘿。”
“你的想法很好,但是太浪费了。”
“哼,说说都不行。”
独孤胜不理会沈宁,他蹲在河边,看着清澈河水中那些自由自在游动的鱼儿,不禁有些感慨:“这么宽的一条河,我要下多少量的毒才能把这些鱼全部毒死?”
辽杀狼每次都能恰好走过,他听到独孤胜的自言自语后,辽杀狼满怀善意地规劝他:“别考虑这么遥不可及的事情,今天如果我因为你而吃不到烤鱼的话,我会把你扔到河里面祭奠这些鱼。”
独孤胜扬起下颌,骄傲地道:“呵呵,我是被你吓大的?”
辽杀狼一本正经:“你肯定不是被我吓大的,你是被我揍大的。”
沈宁挽起衣裤,光着脚慢慢走到河中。他手里拿着一根刚刚削好的木棍,眼睛死死盯着在河水中游来游去的鱼儿,嘴巴念念有词,好像一个神棍。
“鱼儿啊鱼儿啊,佛家说每一个轮回都是恕罪。你们也知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想吃鱼已经想吃的快死了,今天吃不到我就会死,你们今日救我一命,来日投胎轮回的时候就能脱离畜生道。让我来超度你们吧。求求了。”
一条大肥鱼从沈宁的腿边游过,它没有丝毫紧张,看起来很惬意地享受冷冽的河水,却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为别人的盘中餐。当鱼游到他身前的时候,沈宁迅速将木棍刺了下去,马上,他的手感受到一股阻力。
刺到鱼的木棍被沈宁迅速抬起来,头也不回地往后一甩。
一名黑狼军的兵伸手抓住那只被刺中的鱼,然后在石头上一摔,可怜的鱼就完成了它救人命的职责。很快另一名骑兵就接手,用匕首将鱼鳞刮掉,用铁钎穿好放在一边。
负责烤鱼的骑兵小心翼翼地从包裹中掏出珍贵的盐巴,在已经滋滋冒油的烤鱼上洒上一些。在草原行军的过程中,盐巴是一种必须精确计算的必需品。
烤鱼的香味很快就传了过来,沈宁禁不住诱惑停止了捕鱼,想快点到岸上去抢鱼吃,脚不知踩在什么上面,疼得沈宁一咧嘴,抽出脚才发现被割伤了一道口子,他蹲下身去摸那块石头,摸上来的却是一块婴儿拳头大小的一块黑色金属。
放在阳光下,黑色的金属发出厚重的光,摸着异常冰凉。
“师傅,这个是什么东西?”
沈宁上岸将那块金属递给庄烈。
庄烈接过来看了看,淡然道:“这就是寒铁,你小子运气不错,这一块熔了,加入横刀里面会让横刀更加坚固和锋利。”
他见沈宁的表情有些不相信,于是从怀中掏出一把匕首,猛地朝那块寒铁砍下去,当的一声,那块寒铁上擦出一团火花。
将匕首递给沈宁,庄烈说道。
“你别以为这个是满大街都能捡到的石头,寒铁的珍贵程度你根本想象不到。我在白玉湖寻到的那块,比这块大了百倍不止。如果拿出去卖,最少可以买一千两白银。如果是卖给一心想要宝刀的世家子弟,能换五百两黄金。跟黑野人交易,能换来几百匹上等马,还有一大片草场。”
“我没有一千两白银,我也没有几百匹好马,更没有草场,但是那块寒铁是我的。”
沈宁看着已经蹦出缺口的匕首,表情严肃地说道。
庄烈瞪了沈宁一眼说道。
“看你那没出息的样子,我说了那块寒铁会用来给你打造一柄长刀,就不会食言。我庄烈说的话,从来没有反悔过。只是白玉湖太大了,也很深。加上黑野人也生活在白玉湖边,他们对白玉湖了解的更深,加上他们也知道寒铁的价值,我不确定那块寒铁现在还在不在。”
沈宁叹道:“师傅,您说话骗人的话术可比那走街串巷的算命郎中厉害多了,人家最多是骗钱,您可倒好,把我这么个水灵灵鲜嫩嫩的大活人给骗过来了。”
不理会沈宁的胡说八道,庄烈说道。
“其实用什么刀并不重要,如果你手无缚鸡之力,就算我给你全天下最锋利的宝刀,你能打的赢我?就好像一个三岁的孩子拿着横刀也不是一个壮汉的对手,你不能把外物看得这么重,如果你的刀法足够强,你会在乎你用的什么刀吗?”
沈宁点头:“师傅说的很对,但是我还是在乎,五百两黄金啊,师傅你真的不记得了吗?你平常这么沉默寡言是为了掩饰你内心的不着调吗?”
庄烈赞赏地看了一眼沈宁道:“我同意你刚刚的第一句话,但是你这最后一句让我不得不给你一脚。你现在是想领这一脚还是先滚去吃饭?”
沈宁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不到二十天,他的手已经明显强壮不少,他能感觉到自己的手更加稳定了。尤其是,在他用木棍刺鱼的时候,他第一次感觉到每天枯燥练刀的好处,想要成为一名优秀的刀客,就要练出一双坚如磐石的双手。
“如果你觉得你的双手能拦住我的脚,我非常欢迎你试试。”
沈宁立刻远离了庄烈,他被割破的脚还疼着,他用刀当做自己的拐棍,一瘸一拐地去吃烤鱼,忽然看见夕阳下自己的影子,沈宁不由得呆住了。
原来每一个刀客都有这么奇怪的姿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