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怀南的办公桌上摆着两份文件。一份是张倩发给他的传真，一份是影印的张倩收到的那份神秘资料。
当下要解决的事：友谊大厦搞股份制，不会一蹴而就，得运作一段时间，才会有结果。他让李勇弄那几份名单，只是找个推脱的理由。
另一件事，不是急不急的问题，是要怎么对待。影印的神秘资料，对吴怀南的震动特别大。
资料里的那个人，已经在京城“表演”了十年了，不只在京城表演，还在国际上秀他的雄才大略。
图痒图森破。
吴怀南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说出让人苦笑不得的汉式英文。
还是太简单了，图痒图森破。
还是太年轻了，图痒图森破。
吴怀南最坚定的信念动摇了。他觉得自己所做的一切都错了，而且错得离谱。他坐在椅子上，跟石化了一样。
脑子里却在翻涌着曾让他倍感自豪的那些经历。新兵连立三等功，下连后，在省城的水库抢险中立三等功，在打击海上走私的行动中，击毙了韩国某组织的头子，立二等功。吴怀南不要命的往前冲，立功受奖，目的只有一个，成为保家卫国的将军，为国家的发展强大保驾护航。
他在部队最后一次的行动，抓跨国毒贩，右腿中枪。没办法留在部队了，转业到了地方，成了一方守土有责的政府官员。
到了地方政府，吴怀南被李家的人看重，职务升得很快，政治前途一片光明。
吴怀南初心不改，依然是要为这个国家殚精竭虑，造福一方。虽然，政府里的某些人团团伙伙的搞贪腐沆瀣一气，可吴怀南却拒而远之，依然坚信，整个政务体系的主流是务实的为民的，是为着广大老百姓的利益一起奋斗的。
信念不动摇，就真的会拒腐蚀永不沾。
信念，信念，信念，吴怀南想起了一部老电影的台词，一对革命了一辈子的老夫妻，面对内心，女的跟男的说了一句，你动摇了！
就四个字，你动摇了。
信念，动摇了。
开始怀疑了。
对，还是错，坚持还是放弃？
最简单的词汇。
却让人难以选择。
吴怀南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面临这么难的难题。
他甚至，都不想再去想这个问题，就让自己永远地石化着。
图痒图森破。
革命队伍里有坏人，彻头彻尾的恶人奸人，最不敢想的是这个人位居高位。
他下达的所有命令，部队都得无条件执行！
他指挥枪。
……
我该怎么办？吴怀南从椅子上站起来了，看着墙上挂着的军用地图。地图上他标示的那些都看不见了，整个地图成了一张魔鬼的脸。
特别恐怖的魔鬼的脸。
吴怀南出了一身冷汗，脑子里也出现了一个魔鬼一样的东西。
图痒图森破。
好象是地图上的那张魔鬼的脸发出来的声音。
滚！吴怀南聚起了所有的力量猛喊了一声。
地图上的一切恢复了正常。仍然是那些清晰的蓝红标识。
刚才是中邪了？
吴怀南摇了摇头，却发现手上也全是汗，脑袋很疼。
浑身无力。
去他妈的，加什么班，回家！
出了办公室，坐电梯，到了办公楼下，吴怀南感觉好了一些，拿手机给费雨打了个电话。
跟费雨通电话的时候，吴怀南的语气很正常，“家里有没有饭，我有点饿了。”
费雨说：“有，有好多呢，你要过来吗？”
吴怀南嗯了一声，又给车队值班室打电话，叫司机小张出车。
打完这两个电话，吴怀南又上楼进了办公室，把那份影印的资料锁到了保险柜里。知情的范围不能再扩大了，回头还要盯嘱张倩那力，所有的知情人都要守口如瓶。
司机小张来了。
吴怀南挺轻松的语气，“走，去费雨那儿好好吃一顿。”
坐到车上的吴怀南，还跟小张说了个笑话：文革时常开批斗会，一次某人的老爹被抓上台批斗，批斗会结束时，有人要他高呼口号让他与其父决裂，他顾不得多想，跳到台上振臂高呼，打倒我爹，打倒我爹！众人也跟着振臂高呼，打倒我爹，打倒我爹！
小张嘿嘿地笑。
吴怀南也笑了。
到了新北街小区，进了费雨家，吴怀南坐在沙发上听轻音乐。
费雨早就把音响打开了，听着致爱丽斯的曲子给吴怀南做夜宵。
做了小烤饼，煎蛋，一盘咸黄豆角，一盘嫩黄瓜，微波炉热了一盘熟牛肉，还做了一个银耳红枣汤。
“这么丰盛，辛苦了。”吴怀南去厨房洗了手，也没用筷子，直接用手拿起黄撤吃。
“吴部长，要不要鲜奶？”围着粉色的碎花围裙的费雨看上去，很居家，粉嫩嫩的却很会做饭的居家少女。
“喝银耳汤就可以了。”吴部长端起碗，一口气喝光了一碗银耳汤。
费雨赶紧给吴怀南又盛了一碗。
小张只是喝了杯水，很识趣地跟吴怀南和费雨说了一声，就走了。
屋里只有吴怀南和费雨了。
在外人看来，费雨早就是吴怀南的人了。
可，实际上，两人连手都没碰。两人私底下也没互动过。
外人始终是外人。
爱的互动，有，还是没有，当事人才清楚。
费雨在吴怀南跟前，什么也不敢说，吴怀南来费雨这儿，也就是吃饭。大多时候，小蓉还要过来帮着做菜。吴怀南老家的亲戚来过两次，都是费雨和小蓉接待地，吴怀南成了陪客的身份，话也没说多少。
忙公事，吴怀南还真没给老家的亲戚有什么照顾。
老家的亲戚，尤其是吴怀南的爹妈，知道儿子的官身不自由，不给吴怀南添麻烦。
吴怀南跟费雨讲起了自己小时候的事儿。小时候调皮，一到夏天，就光屁股在水库里泡着，老妈喊家去吃饭，故意闷在水里不出来。还有一次，去人家果园里偷瓜吃，跟人家看瓜的胡扯半天，就隔着几棵果树，偷摘了人家四根大长条瓜，啃了半下午才啃完，撑坏了。
原来还紧张的费雨，听着听着，就放松了，托着下巴，听得很入迷。
从来没听吴部长讲家里的事儿，没想到吴部长这么有情调。
费雨没看时间，已经半夜两点了。
没睡意，特别想一直这么听着。
CD机的音乐，是小提琴独奏，舒伯特的小夜曲。
楼外，很静，费雨的家里，也是静，吴怀南的语调很平静，音乐轻轻柔柔起起伏伏，小提琴的乐音很干净。
3点15，吴怀南讲完了他的小时候，跟费雨说：“今晚我就睡在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