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胡雅兰从房中走出,见到执夙抱琴独立庭院,眉眼一低,走到她身后,“多谢姑娘。”
“只是治伤而已,不必谢。”
说罢,执夙回头看她,“你叫那人封郎,是真的喜欢他?”
胡雅兰羞中带笑,微微点了一下头,“是啊,我喜欢他。”
“是吗……”
执夙沉眸,轻轻拨响琴弦,“但你应该明白,你们二人是不会有结局的。”
胡雅兰沉默了一会儿,低着头微微叹了口气,而后转身朝屋内看去,“是啊,我是胡家的女儿,而他……只是一个漂泊的人罢了,哪里会有什么结局呢?”
“可你还是留下了他……”
执夙不再弄弦,转身看着胡雅兰,“胡小姐,我不想多言,但有句话,我还是想要告诉你。”
“姑娘但说无妨。”
“世间人,世间情,纠缠于情爱痴缠的男女不计其数,却偏偏被世俗所累,定然要将一切分出个上下高低,可这世间的缘分冥冥之中都是注定的,今天遇见了谁,余生或许都不会再与此人相遇,这就是无缘……”
说着,执夙低头轻抚怀中的玉圜鸣凤,“而有缘之人,即便是生死之别,要遇见的,总会因为一些事情的发生而跨越一切……只为见那一面。”
“无缘……有缘……”
胡雅兰呢喃着,抬头见到执夙神情落寞,便是沉眸,“姑娘有没有见到自己想见的人呢?”
“不算见到……但也快了。”
胡雅兰不明,但也没有多问。
执夙长出一口气,又看她,“胡小姐,迄今为止,我在你的体内已经种入九滴冥河水,而你先前的病弱之象,实则就是魂体不固,因这九滴冥河水才让你如常人一般康健,却也因此沾染了阴世之气,你可知,若再有一滴冥河水种入你的体内,会发生什么?”
胡雅兰轻轻呼出一口气,“我记得姑娘说过,十滴冥河水,便会将魂魄从肉体中剥离,魂魄会依据常态流向冥河,而躯体因为还保持活着的状态,但因为没有魂魄,所以就会成为活死人。”
执夙沉眸,“不错,你记得很清楚……”
胡雅兰忽然着急起来,“姑娘,我知道是我之前答应了你,只要能够让我不再被病魔所扰,能够像常人一般生活,我的这副身躯就会交给你,可是现在……现在……”
执夙低头看琴,淡淡地说,“可是现在你后悔了,对吗?”
胡雅兰,走到一旁,眼中渐渐湿润,“先前我会答应姑娘,只是觉得一生如此,实在可怕……可如今,父母的疼爱,这世间的美景……还有封郎……我舍不得,这世间的乐趣我才体验不过丝毫,我真的舍不得。”
“是啊……谁能舍得?”
执夙心中叹着,抬头望向天空,此刻阳光正当明媚,却很是刺眼,“胡小姐,冥河水本就并非我所愿,最初与你做的交易,我或许可以放弃。”
胡雅兰一怔,“真的?姑娘……愿意成全?”
执夙看她良久,却是微微摇了摇头,“姑娘误解了,我说的是,我或许可以放弃,但有一个人,她或许无法放弃。”
胡雅兰本来欣喜的神情瞬间落寞了下去,“是那位名为忘川的姑娘吗?”
执夙转过身,“关于她的事情,你很清楚,而你已经身染阴世之气,我可以不再干预,但她一定会找到你,只是早晚而已。”
“无妨,无妨……”
胡雅兰长出一口气,转头又看回房屋,“我只要现在就好,至于未来……未来的事情谁又会知道呢?”
她淡淡一笑,又看执夙,“可是,那位忘川会不会为难姑娘你?”
执夙微微侧目,却是没有回头看她,“姑娘待了许久,是时候回去了,若要胡夫人发现了那男子,可就不好了。”
“嗯……”
胡雅兰行了一礼,走时瞧着那屋子里,一边走,一边回头望,渐渐地离去了。
执夙叹下一口气,转而又沉思起来,“解铃还须系铃人……既然此法不行,那就……”
她低头看到琴,而院落中的亭子正中放着一面石桌,几步过去,她将琴横放上去,又坐在石凳上,两眼一合,抬手落到琴弦之上,随后,拨响琴弦。
清乐鸣动,她默想,“要见到他,就只能让时间停止,再从暂停的时间中捕捉到他的存在……虽然不知道以灵力能否做到,但借生灵中的灵气,或可尝试……”
随着琴弦鸣动,琴音从缓入急,像是平静的流水突然坠落悬崖一般,然而就在这鸣响时刻,琴音却恍惚没了声响,寂静悄然来袭。
黑白侵染了世界,浮在弦上的那一片落叶被搁置在半空,执夙无法睁开双眼,却能够感知到他就在眼前。
“你并不是人类……很熟悉的气息……可你是谁?”
沉寂中,那声音虽然有语,却十分恍惚,若隐若现的传入执夙的脑海中。
“你还记得忘川吗?”
“忘川?”
“不对……在你的认知中,她的名字是“绯”。”
“绯?”
沉默了很久,最后才有的疑问,“绯是谁?”
执夙心中叹了一口气,“这就是时空创世者所承受的代价吗?你忘记了一切,甚至可以说,这只是存在在这个时间节点的你,而真正的你,早已被时间分裂。”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不明白也没有关系,只要我可以让你的时间继续,你就能够恢复完全时刻的你……”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但我知道,那将会让你付出沉重的代价……”
“时间吗?可惜,我早已不能被常识所认定,在冥河中的千年,这副肉身早已失去了时间的束缚……”
“冥河……啊……似乎……想起了一些什么……可那些又是什么呢?”
“放心,我会让你想起来的。”
簪在发上的生灵渐渐发出碧光,顷刻便覆了执夙周身,这一袭青衣才脱了黑白的空洞色彩,她这才看到面前这被白色覆盖,如同幽灵一般,又像是燃烧的火焰纷飞的人。
但这已经是极限,失去了时间,任何事物都会归于停止,便是有千斤之力,却连一片漂浮的树叶也难以撼动。
“若要让时间在停止中继续,或许只有拨响玉圜鸣凤,依靠灵力所传达的乐声,相信可以做到……”
她勉力的抬起双手,才扣到琴弦上,却好似摸在刀锋一般,只稍一用力指尖上的肌肤瞬间就被割出一道血口。
她眉头才皱,但见到那从弦上浮起的灵光染到时间创世之子身上,那飞舞,似火焰一般跳动的长衣忽然像是烛火一般摇晃了起来。
“如此……”
只是一声弦响,执夙便耗尽些许灵力,此刻的她欲要拨响第二声弦,却是疲惫至极,不仅如此,就连一头青丝也开始枯黄起来,原本细滑的皮肤此刻也干枯了许多。
血失重一般粘在指与弦上,十几声过后,那端坐在玉圜鸣凤后的灵秀女子已然变化为白发苍苍的老妪,十根干枯不断发抖的手指,此刻也被鲜血染红。
她欲要再拨响下一声弦,时空创世之子的白手抓住了她的手腕,无瞳的双眼微微沉在她的面容,“不用再继续了,我已经想起了所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