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刚过不久,寒冬转暖,万物复苏,三里河的大地上到处呈现出一派初春的景象。二月还寒,三月开始转暖。
每天天微微亮的时候,是黄磷厂上下班的时候。
春林骑着摩托车来到黄磷厂厂区大门的时候,老酒走到他面前,笑呵呵地说:“春林!你昨早上迟到,扣你五十块钱。”春林没吭声,一脸的不快,他在心里骂道:“这才当了几天的工头,就人模狗样的,平常那些酒肉吃到狗嘴里去了。”
春林走后,老酒像往常一样,在厂里到处走走看看,俨然成了厂里的重要一员。早上喜妹打来电话,告诉他,下午黄磷厂黄厂长请他到镇上吃酒。听到有人请吃酒,老酒就高兴。老酒似乎想起点什么来,他想对喜妹说的时候,喜妹挂了电话。老酒想说,厂长可是四十多岁的人了,离没离婚,谁知道。
这样的话在老酒嘴里重复了好多遍,但他一次也没说出口来。他需要现在的一切,自从他当上了黄磷厂的一个工头,村里人对他就另眼相看,不敢再叫他醉鬼老酒。而是响当当地叫他一声“酒总”。村里人对他的这一声称呼,老酒听起来倍感的舒坦和受用。
老酒心里又荡起一丝不快,他在心里嘀咕开来:“唉!喜妹中专毕业都一年了,连个正式工作也没有,现在只得到厂里打工。想想喜妹录取中专那年,村里人还传为一段佳话,都在激励自己的娃儿好好学习,争取像喜妹一样考取重点中专。没想中专还没毕业,就失业。现在,村里的娃儿都去读高中考大学去了,这一切来得太快了。今年还吃着去年的谷子,可今年的政策就咋不和去年的一样呢?最近,听村里传得沸沸扬扬,说喜妹跟黄磷厂的黄厂长好上了。也有人说,黄厂长早已离婚多年,也有人说没离。”
想起这些来,想起黄厂长和自己大小不过五六岁,老酒心里就放麻,堵得慌。
有人请喝酒,老酒当然要去,何况还是厂长请吃酒。
下午,老酒骑着摩托车驶出黄磷厂,朝着喜妹告诉他的一个酒馆驱车而去。路上,老酒在心里揣测,他揣测出好几个黄厂长请他吃饭的由头,但没有一个不是因为喜妹的关系,老酒刻意回避,他不愿意往喜妹身上多想。
老酒来到酒馆,喜妹站在酒馆门口迎接他。穿过酒馆的大厅,喜妹把老酒带到一个小包房里。包房里坐着两个男人,正在谈话,其中一个就是黄磷厂黄厂长。见老酒和喜妹进来,黄厂长停住谈话,稍微扬起头,审判性地看了老酒一眼,然后朝老酒摆了两下手掌,嘴角拉动一下,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就出来。和黄厂长讲话的男人,还没等老酒坐下,就站起身来,递了一只烟给老酒,一脸的媚笑和讨好。
老酒接过烟,一屁股坐下,后背微仰,双腿叉开,把双腿伸到饭桌下面。老酒把手里的烟点燃,吸了一口,然后缩回一条腿,另一条腿半曲着。
菜很快就上齐,和黄厂长一起来的男人站起来,先给厂长倒了酒,再给老酒倒酒,倒酒的男人始终保持着一种职业性的谦和和审慎。老酒平日间大吃大喝吃习惯,也许是受情绪的感染,老酒亦变得有些拘谨起来,他不喜欢这样的喝酒气氛。整个吃饭的过程,黄厂长几乎没讲过一句话,他不时拉动一下嘴角,微微笑一下,或者就是轻轻扶一下眼镜,伸出手掌,示意老酒他们三人吃菜。酒吃了三杯,老酒感到一口比一口难吃。老酒就像坐在云里雾里,这一顿饭局,让他猜不透,看不明,黄厂长请他吃酒是何用意。
回来的路上,老酒骑着摩托带着喜妹。作为一个父亲,此刻的老酒心里可谓五味杂陈,他很纠结到底该不该和喜妹说,如果说,他又应该怎样开口说。毕竟喜妹和黄磷厂厂长的关系在老酒看来并不像村里人说的那样明朗。
老酒很郁闷地回到家,到家后,老酒又让大妹给他做菜,他要重新吃酒。
“你不是才吃酒回来?”大妹不解地问。
“不要啰里巴嗦,那种酒,吃不成,讲话就像捏着脖子讲,吃饭的声音比讲话的声音还要大,文绉绉的,我们大老粗惯了,挨不来那些人。”老酒大声说,心里很是不满。老酒的话语把大妹逗笑,大妹笑起来,说:“我挨你炸点牛干巴。”
大妹炸了一盘牛干巴和一盘炒花生抬到老酒面前。老酒吃了一口酒,还是郁闷。大妹问他为什么满脸的不高兴。老酒不好直说,他问大妹:“这久你给到村里的大路上玩?”
“昨晚还去呢,”大妹说。
“你给有听到些什么话头?”老酒含糊地问,大妹感到莫名其妙,为什么老酒会问自己这样奇怪的话。
“没听见什么,”大妹答道。
“我……我是说,”老酒犹豫起来,他在大脑里酝酿着自己的语言和表达方式。
“我是说喜妹,村里有人眼红,喜妹现在在厂里当会计,我又当了个工头,怕有人嚼舌头,我听人家说喜妹,我听人家说黄磷厂厂长……”老酒难为情地说。
“没听见哪个说,”大妹说。
“今天和厂长吃饭,倒是没看出哪样来,”老酒说着,喝下一大口白酒。
“不可能,那个厂长多大?再说人家是结过婚的,”大妹说。
大妹说着,老酒又吃下一大口酒。
“我还想着喜妹和库铭会成呢,哪想他们没有这个缘分,”大妹叨念起来。
“肯定是秀芹这个鬼老奶暗中做鬼,”老酒说着,咕呱一声,把酒杯里的酒,全部倒在嘴里。
“算了,算了,喜妹和库铭处不成也好,反正我和他妈那个鬼老奶也处不拢,除非不要在路上遇到,每次在田间路头遇见,他妈那个鬼老奶,总是对我吹鼻子瞪眼的,就像我吃了她的肉一样,”大妹埋怨道。
“那天库明忠咋个跟你讲?”老酒问。
“他说库铭还不想谈,库铭说了,他们铁路上工作调动频繁,十天半月的照管不到家,怕喜妹以后有想法,”大妹说。
“再吃一杯。”老酒像是有话要讲的样子,但他却没有再讲什么,继续喝着闷酒。
春林回到家,很是气愤,他向双琴抱怨:“老酒这个杂皮,今天早上扣了我五十块钱。”
“多少?”双琴张大嘴问,虽是惊讶,怒容已起。
“咋这样可恶,人家现在拽啰,姑娘又在厂里当会计,又有厂长罩着,人家想怎么个扣你就怎么个扣你,”双琴愤愤不平地说。
“怕不是真呢,我听说喜妹和黄磷厂厂长有一腿,”春林疑问道。
“村里的人,哪个不背地里议论,你还一天和老酒吃了喝了的,你才迟到一下,他就扣你五十块钱,你白苦一天,”双琴絮叨着。
“怕不是真呢,”春林还是在质疑。
“管他真不真,以后少挨他在一起吃喝,这种人无情无义,前些年到处找酒吃的人,现在当官了,就翻脸不认人,才迟到几分钟,就扣你五十块钱。平日间,你加几个小时的班,他咋不加点工资给你?”双琴不满地说。
“如果喜妹和黄磷厂厂长真有一腿,我才要经常和老酒在一处喝酒呢,”春林质辩道。
“嗯!你这种不长记性的狗,只记得吃,不记得打。”
对于双琴的指责,春林没有理会,他在揣测喜妹和黄磷厂厂长能在一起的可能性有多大。春林想了半天,最后说:“不可能,喜妹不会跟一个差不多能当自己爹的男人,如果那样的话,要遭村里人笑死呢。黄磷厂厂长也不会要喜妹,像黄磷厂厂长那种有钱有势的人,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找不着。”
“现在这种社会,十七八岁的小姑娘找个四五十岁的老头,二十多岁的小伙子找个四五十岁的老奶,一点都不稀奇,电视上,你看的还少?”双琴并不赞同春林的说法,她为自己的观点辩解。
“你们这些人就是被电视里,那些乱七八糟的电视剧情教坏的。电视里有多少是真的?那些虚拟的东西不要当真。你想想,一个正常的人,咋可能这样,我不相信。我才大你六岁,你就嫌弃我老。”春林笑着说。
“死杂种,哪个嫌你老,”双琴暧昧地说笑起来,伸出手指,戳了春林一指头。
“去田里割点草回来喂牛,我要去菜地里,”双琴吩咐着,挑着水桶出门。
双琴走后,春林拿着一把镰刀,背着一个竹篮,走上村里的大路。
喜妹在村里的大路上溜达了一圈,在她要跨进回家的巷道时,秀芹背着一竹篮子猪食草朝她走来。喜妹放缓脚步,想着等秀芹走近,叫秀芹一声大妈。
秀芹发现了喜妹,她朝喜妹冰冷地瞅了一眼,一副旁若无人的样子。喜妹把到嘴的话又咽回来,没有理会秀芹。
秀芹匆匆走回家,在她推开大门的同时,骂了一句:“就像个妖精。”
秀芹把竹篮子背进灶房,放下竹篮子,提着一桶猪食穿过院子,来到猪圈。
猪嗅到猪食的香味,老远就嗷嗷大叫起来,用猪嘴拱猪圈门。整个猪圈门被猪拱得山响。
秀芹走进猪圈,一大声骂起来:“你这两个烂肠瘟,怕是被鬼捏着,叫些哪样。”秀芹打开猪圈门,把猪食倒在猪食槽里。两头猪埋头吃起来,发出啪嗒啪嗒的声响来。秀芹在一旁看着猪吃食,自个笑起来,她惊声叫起来:“小花!小花花!你咋这个吃得,吃吗,吃吗,多吃点。呵呵!小花花,你倒是吃着啰,我还没煮吃呢。背时猪,咋长得这样快,还没到八月十五呢,就长得这样大,到过年时怕有两百多公斤呢。”
秀芹自言自语地说着,满脸憨笑。春林听到秀芹的讲话声,他朝秀芹家的猪圈走来。
“我瞧瞧你家的大猪有多大,”春林说着,走近秀芹。
“现在就有一百二三十公斤啰,到过年要有两百多公斤呢,”秀芹夸耀道。春林把身子探进猪圈,看了看,说道:“不会有,顶多有八九十公斤。”
秀芹争执道:“吹你的死牛,才有八九十公斤。”见秀芹不悦,春林笑了笑,改口说:“现在,最多不会超过九十公斤。”
“嗯!吹死牛,我天天喂包谷面呢,”秀芹态度强硬起来,在为自己强辩。
春林没在争执,笑了笑,说:“我要去割草喂牛。”
“春林,你家的牛膘好呢,”秀芹大声说。走出几步远的春林回转过身来,笑答道:“差不多。”
“要卖好些钱呢,”秀芹说。
“今年牛价不好,好些地方的牛得了口蹄疫,没人敢买牛,”春林说着,回转过身。
“哦!……,照你这么说,今年猪价好啰,”秀芹高兴地提着猪食桶走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