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萨斯基抿嘴笑了。“看起来那里好像是航道,”他说,“实际上根本没有什么航道,只有一堆堆像斧刃刀锋一样尖利的巨礁,像张着血盆大口的海上恶兽,撞碎一条船,就像我辗碎这枚胡桃一样轻而易举。”他把一枚胡桃扔到硬木地板上,然后用脚后跟一辗。“噢,对了,”他突然说道,好像是在回答一个问题,“我这儿有电,我这里也有文明。”
“文明?杀人的文明!”
萨斯基眼里现出一丝愤怒,但仅停留了一秒钟,就又极其儒雅地说:“我的天,你真是一个富于正义感的人。我向你保正,我绝对不做你说的那种事,那么做太野蛮了。我对这些造访者关心备至,他们吃得饱饱的,可以锻炼身体,生活条件非常好。明天你可以自己去看。”
“你是什么意思?”
“我们将去参观一下我的训练学校,” 将军微笑道,“就在地下室,那儿现在有十多个学生,从一艘叫圣 ·路卡的西班牙帆船上来。他们运气不佳,撞到了外面的礁石上。很遗憾,他们是一群低能的家伙,一群劣等货,只习惯海上生活,对丛林、竹林等一点也不适应。”
他抬起手,站在一旁的奥特走过来,端上一杯浓浓的土耳其咖啡。卡斯伯格忍了又忍,把要说的话咽回肚里。
“你看,只是一场游戏,”将军温和地补充道,“我请他们出去打猎,我给他们吃的,给他们一把很好的猎刀,让他们提前三小时出发。我晚走,只带一支口径最小、射程最近的手枪。要是我的猎物整整三天躲过我,就算他赢。如果我找到了他,”将军笑道,“他就输了。”
“要是他不想被追杀呢?”
“噢,”将军道,“当然,我让他选择,要是他不愿意,他可以不干。他不想玩打猎,我就把他交给奥特,奥特给沙皇当过打手,对运动有他自己的理解,毫不例外,卡斯伯格先生,他们都毫不例外地选择出去打猎。”
“要是他们赢了呢?”
将军脸上的微笑绽开来:“到现在为止,我还从没输过。”
紧接着,他又道:“我不想让你认为我吹牛,卡斯伯格先生。他们许多人只能应付最简单的一类问题,偶尔也碰上一个对手,有一回那家伙差不多赢了,最后我只好用上猎犬。”
“猎犬?”
“在这儿,我指给你看。”
将军把卡斯伯格领到窗前。从窗口射出的灯光,给底下院里留下了斑斑驳驳的影像,卡斯伯格能够看见下面有十多条粗壮猎狗的影子。猎狗朝他瞪着縁荧荧的眼睛。
“很不错的猎犬,我想。”将军夸耀道,“我每天晚上七点钟把他们放出去,要是有谁想偷闯我的城堡——或者想从这里逃出去,就会发生令人非常遗憾的事情。”他哼起一段巴黎某个剧院的曲子来。
“现在,”将军说,“我想领你看看我保存的那些动物头颅。跟我来,好吗?”
“我希望,”卡斯伯格道,“今晚上请你原谅,萨斯基将军,我感觉不太好。”
“真的?”将军焦虑地问,“我想这很正常,你在海里游了那么长时间,累了。你好好睡一觉,我敢打赌,明天你一定会像换了个人似的,然后我们再出去打猎,好不好?我喜欢让打猎更有意思一点儿——”
卡斯伯格想快些离开这个房间。
“真遗憾你今天晚上不能跟我出去,” 将军道,“我期待着一场公平的较量——有一个强壮的对手,他精力充沛——好,晚安,卡斯伯格先生,你好好休息一夜。”
非常好的床,非常好的软绸睡衣。卡斯伯格浑身上下疲乏得酥软,但,他无法让自己静心睡去。他躺着,两眼圆睁着。他思索着,忽然听见门外走廊上似乎有蹑手蹑脚的脚步声。他试图拉开房门看看,却发现房门已经紧锁着。他走到窗口往外看,又发现这个房间竟是在高高的顶楼上。城堡的灯都闭了,四周一片黑暗、死寂,透过一丝残存的月影,他模模糊糊地看到洒满密密匝匝阴影的院子里,也黑乎乎,死沉沉。那群猎狗似乎嗅到他在窗边,便瞪起縁荧荧的眼睛,虎视眈眈地朝上看。卡斯伯格回到床上躺下,他试着种种办法,强迫自己入睡,但没有效果。天快亮的时候,才总算打了个盹儿。就在这时,远远地,灌木丛中,传来一声微弱的手枪枪响。
直到午餐时分,萨斯基才穿着一身花呢衣服赶来。他对卡斯伯格的身体状况极其关心。
“我呢,”将军叹了一口气,“感觉也不大好。”
将军边取第二块餐巾边解释:“昨夜打得不好。那家伙掉了脑袋。他照直道跑,一点意思也没有。这些海员都这么蠢,他们本来就是笨脑壳,又不知道在丛林或竹林里该怎么办。他们干的事都特别显眼,特别愚蠢,真是闹心。再来一杯白葡萄酒,卡斯伯格先生?”
“将军,”卡斯伯格坚定地说,“我要立刻离开这个岛。”
将军蹙起眉毛,仿佛受到了伤害。“但是,我亲爱的朋友,你刚到这儿,还没有打过猎——”
“我今天就要走,”卡斯伯格说,他看到萨斯基恶黑的眼睛紧盯着他,掂量着他。萨斯基的脸突然晴朗起来。
他用一个落满灰尘的瓶子给卡斯伯格倒了一杯陈年白葡萄酒。
“今天夜里,”将军道,“我们打猎——你和我。”
卡斯伯格摇了摇头:“不,将军,我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