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勇站在沙发旁边，拿着焦副部长的那份人事名单，看了一遍。
费雨和小蓉把厨房收拾好了。
洗了两盘葡萄。
“音乐，来点儿音乐。”李勇说了一句。
李勇是很少加班的人。加班，消耗时间和精力，要有音乐和水果调节一下，消除疲劳感。
焦副部长的人事名单，让李勇无感加疲劳。
这都什么呀，烧锅炉的也要内定？
应聘大厦基础工作岗位的，都是40岁开外的人，市委已经出文件了，要面向社会面向下岗工人。这一批人，拖家带口的，要在社会上找个象样点的工作很不容易。他们曾经都是号称无产阶级先锋队的先进的国营大厂的工人，要是有头有脸的领导们连保安和锅炉房烧锅的工人都内定了，那就没有最底层4050人员什么事儿了。
先进生产力的先进代表们就这样被无视了？
这样很不好，焦副部长的亲戚有点儿太多了，那个想烧锅炉的焦副部长的大表哥，也超龄了，63了，该退二线了。
费雨把书柜右边的音响打开了。挺质朴的意大利Chario/卓丽小珍宝hifi进口无源发烧级书架式音箱，充满艺术气息，全部用胡桃木实心切割，相互榫接，边解圆润，型式，2单体2音路，低音反射式落地喇叭，分频点1270赫兹，130MM，ROHACELL 中低音，低频截止点60赫兹，重量8KG，灵敏度87DB，阻抗4欧姆。
这相当于某网站的品牌介绍。
李勇喜欢的东西，一定得有档次，这么一对小音箱，价格2万多。
李勇觉得，这音质，凑合能听。声音，旋律，质感，得有那氛围。
费雨放的是轻音乐，雨的印记，阳光海岸。
舒缓，悦耳，舒爽。
“小雨，你说，焦副部长是不是有病，她把她家，行将就木的60多岁的大表哥都弄到名单上，”李勇坐到沙发上，靠到沙发背上，仰着脸看手里拿着的名单。李勇要再看一遍，看看亲情泛滥的焦副部长还有没有再出格的举荐。
费雨把一盘洗好的葡萄放到李勇跟前，“咱们的焦妈妈生怕怠慢了一个亲戚，还跟我商量，是不是把嫁到山西的二姨妈也叫回来，安排个保洁组的组长。”
小蓉听笑了，不过，没说话。她担心二叔介绍的人不行，给勇哥和吴叔添乱。
“要我看，让小蓉去大厦做总务管理部部长完全可以，小蓉，哥说得行不行？”李勇拿葡萄吃，顺手拿起笔，在焦副部长大表哥的名字上打了个叉。
否了，这任人唯亲，也不能这么亲。
小蓉拿拖把拖着地，跟李勇说：“我哪儿行，我没什么文化，岁数也不够，那大厦，至少要大学生才行。”
“什么大学文化，这儿有个小学毕业的，她倒也实成，还加了括号，初中上了一年，这个，小学文化的，要应聘企划部接待，咱们的招聘条件，要求是会使用电脑，传真机，熟练运用字处理软件，这，她这大西北陇西大当县深沟村放羊的姑娘，怕是应付不来，放羊也是一种职业，虽然说，不应该歧视放羊的姑娘，可是咱们港城毕竟是最早开放的城市，这现代办公的程式，总不能为了一个姑娘，再开一个文化补习班电脑速成班，教他们练五笔字根学打字，就算用拼音打字，那也得……不跟她较劲了，打叉了。”
费雨听了，皱了一下眉头，“这个好象不能打叉，焦副部长跟我说过，这是她的亲二姨家的三表姐家的女儿，焦副部长家里吃的羊肉都是人家送的，咱不能光吃羊肉，不给人家办事儿。”
咱当官儿为了什么，为了最广大的人民过上好日子，焦副部长亲姨的三表姐的女儿，是最朴实的放羊的人民，她家的羊肉滋养了一位善政勤民的宣传部的副部长。
就凭这一点儿，也应该录用。
还有，她家有两位烈士，抗战时期的烈士，光从待遇上说，烈军属的后代是要有优待地。
这么一说，这放羊的姑娘还有很优先的条件。
不录用不行。
“头疼，太头疼了，不弄了。”李勇最不喜欢的就是弄人事排位。晋升一个科长吧，选三个人，第一排位，第二排位，有时还要写上谁谁谁推荐。
竞争激烈的，还要弄硬杠杠。
李勇升科长，倒是没有排位，就他自己，没人敢跟他争。
张倩升副科长，是排第一位，王怡排第二位，二争一，张倩的硬杠杠太多，王怡没得比。
费雨升副科长，是直升，钦点地，属于特别调配，不属于常规的任免。
这是地级市的职位升迁。要是县里，一个副科长的职位，至少得有五六个人盯着。县里的副科，是县局级的科级，热点部门，权限很大，要是没有人提名，那干一辈子，也是科员。
提名。焦副部长给友谊大厦锅炉房工人提名，这也太亲民，太亲情了。
张倩回来了，她把资料给了李英，没多说什么。李英和吴怀南很仔细地阅看那份神秘的揭发材料。材料写得非常专业，象是某些大报的资深记者写的，很详细，地点，事件，当事人，写得很清楚。
苏薇回避。
走的时候，苏薇把张倩送到楼下，很关切地说：“以后，要特别注意安全，危险的事儿咱不干。”
……
张倩看到没事人一样吃着葡萄的李勇，问：“忙完了，这么快？”
“不弄了，焦副部长真是个事儿妈，弄不了她，她那什么名单，一塌糊涂。”李勇把盘子端起来，“咱们的倩倩最劳苦功高，吃葡萄，二叔送过来地。二叔家的葡萄是新品种，富士，味道好极了。”
张倩拿了一颗放到嘴里，吃完，吐出皮儿，咂么滋味儿。
费雨跟张倩说，“咱俩把名单整理一下吧，除了那个锅炉工，其他的人就不动了，加上去，先面试。”
“什么，锅炉工？不是先中层的管理层面试吗？”张倩拿起了李勇放在茶几上的名单，简单扫了一遍，看到了那位放羊的小学文化的姑娘的名字，“我的天哪，这可真是，要这么搞的话，一大半儿全是内定的，从总经理到锅炉工，还有放羊的小学文化的企划部的接待，都是自家人，举贤不避亲，这招聘，这还招什么？”
张倩直摇头，吃了几颗葡萄，低着头又看了看另一份名单。这份名单上的人，大都是王副市长家的亲戚。
“阿勇，我提个建议，这个日本人给的大厦，市里不是要搞创新吗，干脆，让南哥拿着名单去跟一把手那儿说一说，要搞股份制就搞得狠一点儿，市里舍不得这么个大盘子，就让合适的某位领导直接脱开领导层，直任大厦的董事长，管理层从总经理开始就全部面向社会招聘，你们不是有个班子吗，人选，不管是三选一，还是二选一，让市里开会定，看看，还会不会有人再把放羊姑娘和行将就木的人硬塞进来。”
张倩跟微雨燕聊过大厦招聘的事儿，消息传得沸沸扬扬地，各种版本，还有人在网上编段子，发到了新浪的论坛上。
新时代新方式，网上的声音开始有影响力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