优爱在电话里命令我,立即去医院给她当陪护,否则后果自负。
我不在乎什么后果不后果,总归她也不敢真的打死我,哪怕她想过已经不知道多少次了。
但我却不希望,她以此为由,搬出爸妈来找我麻烦。
毕竟为了优爱,他们绝对舍得,把我这个小女儿当成敌人一样地去对待。
时隔三月有余,等再次见到优爱时,我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了。
病床上那个脸色灰白黯淡、身体瘦骨嶙峋、但神情却在颓然中透着疯狂的女人,竟然会是优爱?
会是那个曾经面容娇艳、身段妖娆、任何时候都自信张扬的优爱?
此时的她,仿佛是一朵即将彻底枯萎凋零的花,正无力地在枝头做着最后的挣扎。
她不甘地想要留住自己仅剩的那一抹生机,却不料,败落之势如洪水来袭,令她根本无法抵挡。
于是她只能无奈、愤懑又哀怨地看着自己日趋衰竭,然后在四周依旧鲜活的生命的包围下自怜自艾。
原来这回,她不是装病,而是真病,且病得极重。
即使再怎么讨厌甚至是憎恨这个人,她也依然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手足至亲。
看到她如今缠绵病榻的惨样,换一个人会不会幸灾乐祸我不知道,但我是真的笑不出来。
于是,在她如针尖似刀锋一般的眼神中,我很快收拾起了自己瞬间变复杂的心情,尽量表情坦然地走了进去。
听说在探望重症病人的时候,一定要表现得如同面对正常人一样的轻松,这是一种信心的传递和暗示。
然而我努力装出来的平静,落在优爱的眼里时,却被解读成了无动于衷。
她几乎不需要酝酿情绪的时间,下一秒就勃然大怒了,敏感又狂躁得像是某种正处于发情期的动物。
“优沫,你个贱丫头,看到我病了,你是不是很高兴?你老实交代,你这会儿是不是正在心里偷着乐呢?”
优爱的声音变得嘶哑刺耳了许多,但质问我的语气倒是一如既往的尖锐。
她似乎很想跳起来冲我吼叫,可惜她愤而骤起的身子,才刚坐到一半就又虚弱地倒了回去。
类似这样无理取闹的话,我从小到大听得耳朵都长茧子了,所以我丝毫不以为意,径直走到沙发边,等坐下后才开口道:
“我们同父同母,我要是贱,你还能贵得到哪儿去?况且,我还不至于心理变态到盼着别人病死。
当然,你如果不愿意被我看笑话,那就快点好起来啊,等你出院了,我们再吵过!”
我这句带着激将意味的话,其效果,无异于着火的油锅被突然扣上了锅盖一样。
她显然从未想过,我也会说出希望她康复的话来。
这让她原本狰狞扭曲的表情,在愣怔的瞬间定格在了脸上,导致她看起来有些滑稽、也有些……可悲。
一旁优爱的护工倒是有几分机灵,发现气氛不对,在帮忙摇起床头之后,她就端着水盆躲进了洗漱间里。
护工一走,我和优爱都只是大眼瞪小眼、谁也不再说话了,这场面怎么看就怎么尴尬和诡异。
直到妈妈拎着刚煲好的汤、匆匆忙忙走进来的那个瞬间,这种没有意义的眼神对抗,才算告一段落了。
大概是看到我只是坐在沙发上,没有自己所设想的那样、在病床边伺候着优爱,妈妈当即就皱起了眉头。
显然她知道,优爱给我打电话、叫我来医院当陪护的事。
可惜我不傻,并不想给她冲我发难的机会,于是我主动开口道:
“妈,爷爷叫我高考完之后,马上去他那里汇报情况,所以我今天必须得过去一趟。”
一边说着,我一边就站起来向外走去,并没有征求她意见的打算,因为我知道,她不会也不敢阻拦。
我所有的亲人里,唯一真心疼爱我的是外婆,但最关心我学习的却是爷爷。
因为他从我的成绩里,看到了我的价值。
优家嫡系没有男孙,优爱可以是优家一张漂亮的明信片,但她各方面的能力确实不足以堪当大任。
所以爷爷即便再不喜欢我,却也只能把优家未来的希望寄托在我身上。
这一点,与爸妈让我读商科、将来接管公司并不冲突。
爷爷有兄弟、爸爸有堂兄弟,但他俩可都不是什么为了家族利益、甘愿牺牲小我的无私之人。
掌家大权如果可以捏在自己和自己孩子的手里,那为什么还要交给外人呢?
正因为这个特殊的原因,才造成了我对于优家来说,一直是一个矛盾的存在。
一方面,我从来都没有得到过长辈们的重视和宠爱;另一方面,我却又要完全按照他们的意愿和规划来成长。
我也是直到后来的后来才明白,外婆为什么会对我说出那样的话来,以及她真正的用意究竟是什么……
小时候,我最羡慕别的孩子、包括优爱的一件事,就是他们可以在长辈面前肆无忌惮地撒娇,甚至还可以胡闹。
可是有一天,当我在自以为最有可能包容我的外婆面前,也想这么做的时候,外婆却第一次对我拉下了脸来。
她当时的神情极为严肃,用语重心长却又带着告诫和担忧的口吻,对我说道:“沫沫,你要记住,你跟别的孩子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