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泛白,无数仙人坠下云来,流光溢彩,璀璨的流星雨一阵接一阵,下界凡人见星落如雨,纷纷跪下拜伏,灵山诸佛皆乘云而至,青丘几大世家兵临山下,稍有能耐的大妖怪们也都闻着味来,在周边徘徊,渔翁之利不敢说,但试图捡漏的胆子还是有。
黑风山四面八方,半空悬着仙佛,地面妖兵堵截,上下里外水泄不通,一只苍蝇也飞不出去,方阵威严,蓄势待发,只待一声令下。
围了两个时辰,仙佛们开始交头接耳,面面相觑,有些胆小的,已经心生退却之意,商量着打起来就趁乱逃跑。
哪吒眼尖耳朵灵,也是隐约听见了,他踩着风火轮悬于众人之上,混天绫绕身浮荡,乾坤圈斜扣在肩。
他轻蔑地俯视底下仙佛一眼,骤然开出三头六臂身,火尖枪仗身,手持阴阳双剑,九条火灵真龙在周身游走,爆发出的压迫感令底下人都愣住,停下来看他。
只见他拿出督军总将的金光令牌,用那脆如银铃的少年声说,
“退而不战者,临阵脱逃者,我即立斩!”
他们人多势众,要反哪吒轻而易举,可哪吒是奉玉皇道君之命行事,反哪吒无异于反玉帝,不说打不打得过,即使反赢逃走,往后也只能四处躲藏苟且偷生,还要遭天兵追杀,众人交换眼神后,随即也打消了这个念头,不由得捏了一把汗。
有位仙君小心翼翼的飞来哪吒身前,卑躬屈膝的试探道,
“中坛大元帅,我们都围了这么久,什么时候开战?”
哪吒撇嘴回应,
“关我何事?我只负责督战,又不作指挥。”
一众仙佛傻眼了,感情大家都被逼来玩命,你搁一边摸鱼看戏是吧?
不得已,他们又围起来临时讨论战术,推举合适的人作指挥,按照不同的优势区间划分阵型。
黑风山周围,青丘几大世家掌权人亲临现场,坐在轿子上,都等的有些不耐烦,给出去上千颗血灵珠了,他们到底打不打?该不会要坐地起价吧?青丘国的小妖狐多半都被烧了,剩下的可不那么好捉。
洞天外,张若然还在快乐饮酒中,怡然自得的笑说往事日常,偶尔也逗得江灵雪抿唇轻笑。
江灵雪表面镇静,但心里稍有些不安,面对如此声势浩大的包围,难免会紧张,时时保持着高度警戒,好在对方出手瞬间发起反击。
青丘一战后,张若然开始四处笼络势力,从天上到地下,天庭、人间、妖界、冥间。
可始终没有苏昭月的任何消息,生死未卜,下落不明,但是,冥间没有苏昭月转世投胎的记录,至少神仙姐姐可能还活着,张若然就开始了下一步计划。
怨恨的种子在张若然的心底生根发芽,身上的伤疤时时提醒她,那一天深入骨髓的无力感,至死不可忘却,她无时无刻不在怨恨自己的弱小。
这世间哪有什么是非对错,有的只是输赢罢了,赢家说什么都是对的。
为了这一天,之后的百十年间,张若然私底下日夜不歇的淬体炼骨,磨筋劳意,灵武兼并。
外人只知她天赋异禀,勇武强悍,却不晓得她付出过多少,江灵雪偶尔见过几次,那残酷到近乎折磨自己的炼体方式,其他人模仿不去,炼成之前,身体和精神总会先垮掉一方,除了张若然,谁也撑不下来。
原本还需要细心布局,可小狐狸化形后,张若然又惊又喜,计划被打乱了,就先拖延隐瞒着。
直到九尾显圣的灵光柱出现,一切隐瞒都失去了意义,计划只得大幅提前了,哪怕是用强硬的手段。
对青丘国来说,时隔百年又再现人世的九尾十分重要,出乎意料的是,九尾并没有生在青丘,他们也不知晓,这只九尾还是百年前的那只。
他们只知道一点,青丘国现在不过是天上悬丝控制的傀儡,必须夺回九尾,夺回重新和外界对等谈判的筹码,为此不惜付出一切代价,甚至提前定下了这只九尾临死之际的价格。
这种机会可遇不可求,那些天人们自然乐意至极,尤其是尝过一次的,九尾在他们眼里就是一大块肥肉。
……
所有伤害你的,威胁你存在的,就算是神,我也杀得;若是天不让你活着,我便遮了这片天;若是地不要你活着,我便荡平这尘世。
……
最后一滴酒入口,张若然抬袖擦了擦嘴,招手唤来玄缨长枪,长枪在手中旋飞几圈紧握住,张若然嘿嘿笑道,
“雪儿,准备好了么?”
“嗯。”
画雨剑蓦然出鞘的声音盖过了江灵雪的回答,剑锋寒光凌厉,嫁衣瑰丽艳红。
半空的仙佛们也安排好了分工,坐阵指挥的仙君抬起手,往下一挥,
“替天行道,诛魔伏妖。”
数以千计的术法五光十色,风石火球铺天盖地轰向山顶,落地又爆炸开,全都瞄准了黑风怪,一波又一波的狂轰滥炸,视野所及之处满目疮痍,树破石裂,烟尘弥漫。
地面的狐妖兵卒开始擂鼓进军,从山脚向上攻去。
当狐妖兵踏入黑风山一步时,四面八方忽而传出阵阵响亮宏伟的号角声,不远处,一股股黑色狼烟直窜云霄。
有伏兵!狐妖们霎时间自乱阵脚。
附近的丛林中,狼嚎声此起彼伏,相互呼应,苍狼山顶,黄狗妖立起黑风山的大旗,大喝一声,
“小的们!上啊!誓与黑风山共存亡!”
“誓与黑风山共存亡!”
“捍卫咱们家山头!”
“杀啊!”
“砍死他们!”
一呼百应,随着这声吼,狐妖兵阵四面八方的丛林中,接二连三的冒出妖怪,执刀的,持戟的,甩链锤的,黑风山的小妖们,男女老少全回来了,离山时领的东西,尽数变卖换了兵器。
苍狼山近八成的兵力也调来助战。
小妖们全都跟疯了一样扑向狐妖兵阵,一个个奋不顾身冲上去,挥舞兵器浴血奋战,倒下一个,另一个就顶上,有小妖浑身被砍得认不出原样,倒下去一刻还高喊着守住黑风山。
妖怪们个个面目狰狞如恶鬼,全杀红了眼,战吼连连,因怒号扯裂的嘴角甚至流出血来,前仆后继涌入阵中,硬生生将狐妖兵的军阵撕开大处缺口。
凌虚子变回原形,一只瘸了条腿的巨狼,敏捷地跃上山峰顶端,深邃明澈的眼睛,时时洞悉着地面所有状况,通过一声接一声的狼嚎传达作战指令。
破坏、骚动、壮丽,鲜血四溅,遍地伏尸,旌旗猎猎,战鼓雷鸣,背水一战,置死地而后生。
狐妖兵阵中,有斥候慌张越过战线来报,
“报——!遥月国起兵正朝我军压过来!”
几个世家的掌权人也慌得下了轿子,其中一个睁大眼睛直摇头,难以置信的说道,
“不,不可能!那群兔子怎么有胆量得罪青丘!?何况她没理由来!”
另一个世家头领拽起斥候的衣领,咆哮道,
“谎报军情可是死罪!”
“属下不敢妄言!”
外围的郊野上,玉兔族兵阵方严,铁马金戈,乌压压的一片大军压境,遥月国的君主也亲临沙场。
白婉君的母亲回去后,张若然私下与她书信往来定了契约,她可以把白婉君的尸体接回去,不过要答应两个条件,第一个,江灵雪死后,必须和白婉君葬在一起;第二个,青丘国出兵黑风山时,她要及时加以震慑威胁。
狐妖兵的指挥出现了问题,那些妖怪们究竟是哪里冒出来的?还有多少数量?多年潜伏在这一带的暗哨竟毫未察觉,后面又有遥月国的铁蹄大军,此刻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空中有仙佛发现情况不对,张手朝向地面,欲施以术法援助狐妖兵,却没来得及出手。
突然耳中灌入一阵破空音,周围的仙佛侧目看过,那人手还抬着,面门却被长枪贯穿了个血窟窿!随即像箭射中的鸟儿般坠落下去,黑风山顶,一阵暴风平地起,张若然瞬间现身仙佛之中,抓住飞出的玄缨长枪,笑道,
“交战中还有闲暇顾及别处,也太看不起我了。”
人皆祭出法宝兵器,口中爆发出震动天地的喊声,冲上前围杀黑风怪,喊声互相传染激励,以此压退心头莫名的恐惧,可在绝对的实力差距面前,这种喊叫毫无用处,张若然连挡带杀,又是数人殒命坠落。
玄缨长枪飞舞之间,仿若一道漆黑蛟龙盘绕周身,挥洒纵横,游刃有余,于千人万人中来回冲杀,进时迅如雷霆,一众仙佛竟难以抵挡,被打得连连后退;退时稳如山岳,竟无人敢追击半步。
风卷千里云,烽烟尘飞扬,风扼凄绝声,刀戟断霓裳,无人堪一战,英勇世无双。
利箭从耳畔呼啸而过,刀剑交击,惨叫声四起,满目血肉横飞,飞溅的血污在半空抛洒,风声飒飒,似是一道道催命符。
空气中飘散着越来越浓重的血腥气,天空红雾弥漫,大地上尸横遍野,血流成河;张若然丝毫不觉疲惫,甚至越杀越兴奋,笑意癫狂的面孔上闪动着仇恨的光。
本是负责施术疗伤一群仙佛被这场面吓得心魂不定,黑风怪的攻击无比狠毒,招招致命,好不容易出现个伤者要疗愈,有佛陀伸手欲治,眼前一道红光掠过,他反应过来时,自己与旁边几人,身首已分离。
江灵雪游离于战场边缘,处理不入前线的队伍,也谨防着有人逃离,一身红嫁衣本该尤其惹眼,但那鬼魅的身姿灵动难捉,仅留下一抹酒香剑影。
哪吒在高处看得清楚,掰手指头计数着大姐杀了多少人,可数的速度跟不上她杀的速度,几次数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