兔子的四只脚就跟装了弹簧一样,走路一蹦一跳的。它获得了自由,高兴得在地上欢蹦乱跳,不时抬起头,似乎在找寻什么。
“听说丽文来了,让我抱抱!看看长重了没有?”外公见了我,喜眉笑眼地招呼道。
外公立即扔掉手中的烟头,把我抱起来。他穿着淡蓝色衬衣,藏青色长裤,饱满的四方脸给人一种老实厚道的印象。外公的身上,散发着一股呛人的土烟味。
虽然我不喜欢闻烟味,可是不好意思说出口。
“外公,我长重了没有?——我想跟兔兔耍。”
“重了一点点,要多吃饭才能长得高、长得胖!”外公说着,把我放下来。
“吃饭了——”外婆大声喊道。
“这么快就要吃饭了!舅舅还没有回来,再等等嘛!”我嘴上说着,其实是想再耍一会儿。
外公用柔和的目光看着我。
“你的两位舅舅都回来了,在院坝里。”
“丽文,吃饭去。”小阿姨说着,抓住那只母兔,打算把它送回笼子里。
我像跟屁虫一样,紧跟在小阿姨身边。
两位舅舅都长得慈眉善目的。大舅舅二十岁出头,身着白底蓝条纹的T恤衫,军绿色长裤,一头乌黑蓬松的短发微微卷起。他总是一副眉开眼笑的样子,如同一尊笑面佛。六舅舅穿一身公安蓝颜色的衣服,模样长得清秀俊朗,看上去约莫十五六岁。
“大舅舅,六舅舅,进来吃饭了。”我喊道。
两位舅舅回头看着我,脸上露出惊喜的神色。
“嗬——丽文来了!”
这时,我们都朝堂屋走。从门外去到堂屋,得翻越一道高高的门槛。我双手扶着木门槛,像骑马一样骑在上面,双脚离地面较高。
“我们家的堂屋门槛高得很!丽文,我抱你过去。”大舅舅笑嘻嘻地说。
“不,我要跟小阿姨坐在同一张凳子上吃饭。”
大舅舅把我抱起来,放在小阿姨经常坐的位子上。
八仙桌中央,摆放着两大盘蔬菜:一份焖青豌豆,一份炒莴笋。
堂屋宽敞明亮,正上方的神龛里,供有一尊一手持玉净瓶,一手拿杨柳枝的慈眉善目的观音菩萨。菩萨面前摆放着的糖果和花生,就像磁铁一样深深地吸引着我。
小阿姨和外婆忙着盛饭、摆筷子。接着,小阿姨挨着我坐下来,我心里美滋滋的。上方位子空着,桌上整整齐齐地摆放着两碗白米饭和两双竹筷子。外公外婆并肩坐在我对面,两个舅舅坐在八仙桌的下方位子上。
狗狗在桌子底下钻过来钻过去,巴望着能得到美食。大黄猫抬起头,望着我们“喵呜——喵呜——”地叫着,一副馋涎欲滴的样子。
“吃饭吧!”外婆说。
话音刚落,我们就拿起碗筷。小阿姨担心我够不着,往我的碗里夹了好多菜。两位舅舅不时也朝我碗里夹菜。他们生怕我吃少了,长不胖。
外公把脸转向我。
“筷子夹豌豆不太容易,喜欢吃就端起来倒在碗里。丽文,我帮你。”
“不。外公,我的碗里好多豆豆了。”
外婆边吃边说:
“我们是一家人,不要客气。你要添加米饭,这里有——上方位子上敬过菩萨的饭,吃了保平安!”
我端起上方位子上的一碗米饭。
“外婆做的饭菜真好吃,再加一碗!嘻嘻。”
我吃得饱抱的,放下碗筷正要离开。
外婆看着我的饭碗,语重心长地说:
“瞧——你的碗里还有几粒米饭,要爱惜粮食!不吃干净的话,将来脸上会长麻子。再说,米饭又是敬过菩萨的……”
“知道了。”我又拿起碗筷,将碗里的饭粒吃干净,“外婆看——我的碗里连一粒米饭都不剩。”
“呵呵,真是个爱惜粮食的乖娃娃!”外婆一面说,一面收拾碗筷,“你把这一碗残汤剩饭倒在狗槽里。以后,狗狗看到你就不会咬你了。”
我喂了狗狗,把空碗拿进厨房,搁在灶台上。
“小阿姨——”
她蹲在院坝边的一棵桔子树下,回头望着我,招招手。
“哎——我在这儿。你快来!”
我径直走过去。
“小阿姨,你在干什么?”
“我在看花。”
“这是什么花?”
“朱顶红。”
“那是什么花?”
“蜀葵花,又叫棋盘花。你看看这儿——有一点点花蕾了!凤仙花花苗一天一天长大了,开花的时候很漂亮,还可以染指甲。鸡冠花红色的叶子,是不是有点像苋菜的叶子?听说鸡冠花是中药材,可以止血、治痔疮。……呵呵,紫竹梅开了两朵桃红色的花。紫茉莉又叫晚饭花,要到夏天才开花。”
“小阿姨,那是什么?”
“那是枸杞芽。”她站起来说,“水缸旁边的细土里藏着地乌龟,要不要刨出来耍?”
我一向好奇心重,忙说:
“当然要。”
“走,我们去找地乌龟耍。”
小阿姨快步走到泥墙根下,蹲在地上,伸出手刨黄土。我蹲在她身边,聚精会神地观看。细细的沙土干爽、松软,刨起来一点不费力气。她认真地翻找着,仿佛在寻找地上的宝贝似的。
“丽文,你看——这个蟑螂色的小爬虫。有的人称谓‘土鳖’,我们习惯叫它‘地乌龟’,也是中药材。它最会玩‘捉迷藏’的游戏,看到哈:我把它藏在泥土里,你把它找出来!我数三下,你要是找不出来,就算输。准备——开始!”
我赶紧伸出双手,刨开黄土,寻找土鳖。
“一——二——三,好了,你没有找到!”
“地乌龟跑到哪儿去了?怎么没有看到呢?咦——我明明看见你把它放进土里,一眨眼就不见了。”
我被区区一只土鳖虫搞糊涂了,心里很不服气。
小阿姨找到了土鳖,笑嘻嘻地望着我。
“呵呵,它藏在泥土里,在这儿呢!还要耍吗?”
“要。我就不信,找不到它。再来再来——”
她一松开手,我就赶紧捧起那堆泥土。
我暗想:这下应该不会再跑掉了吧?
果然,我捧起泥土的时候,它已经爬到我的大拇指尖上了,差点没掉下来。
地乌龟身体呈褐色,椭圆形,拇指般大小,背部隆起,擅长在松软的细土里活动:扒土、钻地、拱泥、藏身……跟它玩‘捉迷藏’是一件非常有趣的事儿。
“哈哈哈……这次我赢了。小阿姨,我们再捉几只地乌龟,装在玻璃瓶里,我喜欢同它玩捉迷藏的游戏。”
小阿姨点了点头。
我们把一些细土和三只地乌龟装进透明的玻璃瓶里,静静地观察它。
“地乌龟是益虫,也是中药材。你不想玩的时候,就把它放回原来的地方。”小阿姨说着,站起来,拍拍手上的泥土,“丽文,我们去屋后的墙根下找‘地牯牛’耍,那也是非常有趣的事情。”
我跟小阿姨来到屋后。
泥墙根下,干燥的沙土中,有许多上大下小的圆锥形的小窝窝,里面潜藏着豆粒一般大小的地牯牛(学名“蚁狮”别称“沙牛”)。
我们俩蹲在地上,低着头,伸出各自的食指,全神贯注地掏地牯牛,口中念叨着:
“地牯牛,地牯牛,赶快出来找朋友!地牯牛……”
“我掏到了一只地牯牛!你看——”小阿姨喜眉笑眼地叫道。
“哦,把它装进瓶子里,继续掏吧!”
“给。”
“哈哈,我也掏到了一只地牯牛。并且,比你掏到的那只还要大呢!”
地牯牛不但长相怪异,而且行动也十分逗趣,将它放在手里观察:身体呈土色,两头小,中间大,脑袋扁平。如果把它放在沙地上,它就会主动跟你玩“捉迷藏的游戏”。我们看它推土、拱地、爬行……有趣的是——地牯牛不是朝前爬,而是向后退!它伏在沙地上,一面旋转,一面向下钻。在细细的沙土上做成一个漏斗状的陷阱,自己则躲藏在漏斗最底端的沙子下面,等待猎物“送货上门”。
小阿姨告诉我:
“地牯牛是人类的益友,喜欢吃蚊子、苍蝇……”
“小阿姨,我好想去荡秋千。一会儿,我们轮换着推,轮换着坐,好吗?”
“好的,走吧!”
我拿着那个装有细土、地乌龟、地牯牛的玻璃瓶,跟着小阿姨往树林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