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垂下脑袋，努力在眼眶中噙满泪水，好让自己再抬起头来的时候，看起来更加可怜。
方芳是“午夜牛郎”的常客，他虽然没和她打过照面，但是从别人的口中多少听到了一些关于她的评价。
和她上过床的那群男人们常把她挂在嘴边，说她在床上多么多么的风情万种，说她出手如何如何的大方阔绰，还说她的梦想就是要让这世上所有的男人全都臣服在她的裙下。
他们的说辞真实与否，此刻他也没有时间去仔细评判了。
不过，有了旁人的描述，再加上刚才与她短短的小交谈，他似乎可以确信一点，方芳这个人，是没有那些富家贵女铁石心肠、高傲不可一世的通病的。
人在陷入了绝境之后，就会拼命地想要抓住一根救命稻草。
所以，他把自己的一线生机，押在了方芳的身上。
他在赌，赌这个表面脾气柔软的女人，内里不会如石头一般坚硬。
可她又凭什么管他？今天只不过是他们的第一次正式见面。
他以为这是一场公平的博弈，可他却连个像样的筹码都没有。
要放弃吗？
不！
但凡有一丁点的光透射进来，他都会奋起抓住它，哪怕是付出血和泪的惨痛代价！
他身无长物，只有这条命了。
命贱还是命值钱，决定权在方芳的手中。
既然是求生机，便要拿出十足的诚意来，他必须为此放下所有的人格尊严，抛弃自己“人”的身份，真正豁得出去才可以！
他深深地明白，当自己踏上这条不归路的时候，就再也回不了头了，无论未来是否会悔恨。
他痛定思痛，无比沉重地迈出了两步，随即“扑通”一声跪在了方芳的面前。
“你这是做什么？”突如其来的阵仗把方芳吓了一大跳，她连忙去拉他，他却纹丝不动。
“我求求你，帮帮我好吗？”他抬起眸，眼泪汪汪地看着她，整个人因为过于激动而止不住地发抖，哽咽地说道：“我...我实在是没有办法了，我真的走投无路了......”
一听到他说自己走投无路了，方芳的脸色“唰”一下就冷了下来，毫不客气地讥讽他：“和本小姐要钱是吧？哼！你这种花样，这些年，我也见过不少了。但是他们没一个人能从我手中拿走一分钱，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他一边抽抽搭搭地抹着眼泪，一边还有闲心搭腔，问道：“为什么？”
“因为啊---”方芳特意往前凑了凑，用手比划出一个抹脖子的动作，然后意味深长地对着他笑了笑，努力摆出一副阴险狡诈的姿态，缓缓开口：“他们在道德绑架我之后，都被丢到海里喂鲨鱼去了。”
他听完这话，默然耷拉下了脑袋。
这回总该害怕了吧！方芳暗暗窃喜，这招果然百试百灵。
她努力憋着笑，迫不及待想看他打退堂鼓的模样。
只见他拔下插在头发上的金属簪子，让簪子的尖头对准了颈动脉。
他的整个过程一气呵成，看得方芳人直接傻掉。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片刻后，方芳突然醒悟过来，一个激灵窜了出去，站得离他远远的，哆嗦着嗓音问他：“哎哎哎！你你你...你想干什么？这是要威胁我啊！”
说完后，方芳立刻又觉得自己刚刚的气势还不够狂，镇不住他，于是躲在一旁情绪失控地跳起来，朝他大声吼道：“本小姐什么大场面没见过！我是绝对不会给你钱的！你少用这种方式来吓唬我！死了这条心吧！”
“你别怕。”他有些无力地安抚她，“我没有任何想要威胁你的意思，我只是想向你表达一下我的决心而已。”
“哦！你这还不叫威胁啊！”方芳气急败坏，“怎么，非得等着你血溅当场了，才叫威胁啊！”
他重重地吐了口气，道：“门就在那里，没关，你随时可以离开。放心，我不会死在你面前的，要死，也只会死在你看不见的地方，我不会吓你的。”
方芳表情不屑地“切”了一声，听他这么说，也放下心来，重新回到床边坐下，定定地望着他，“你真的不怕死？”
“不怕，就算是被你丢到海里喂鲨鱼也不怕，只要你能帮帮我。”
方芳的嘴角一抽，臭小子还真敢豁得出去！
这些年，的确有不少男人来找她哭穷过，她虽然心肠不硬，但这钱可不是随随便便说借就能借的。
那可都是她的钱！那些穷鬼不心疼，她可心疼呢！
所以啊，每每遇到这种情况，她就会吓唬他们，说只有死人才有资格花她的钱。
这招一直屡试不爽，怎么偏偏今天，到他这里就行不通了呢？
她仔细打量着面前的人，看起来年龄也不大，应该是个稚气未脱的十七八岁的少年，眼神中带着一种清澈的冲动，想必是个一根筋的家伙。
许是因为这张脸，才流落到了这种风尘地方，小小年纪，应该遭受了不少的白眼与冷待。
她细细琢磨着，竟然开始可怜起他来。
其实，她完全可以不用管他的，即使他真的死在这里，也与她毫无干系，她也完全可以把自己摘干净。
但，那毕竟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她始终无法坐视不理。
“你要我帮的忙，是不是在我的能力范围之内？”
他的眼神突然亮了起来，犹豫了片刻，才吞吞吐吐地回答她：“是...是的吧。”
“如果是我力所能及的事情，我愿意帮助你。”
“真的吗？”他大喜过望，激动地放下簪子，用力地朝她磕了几个头，连续不停地对着她道谢，并且承诺道：“以后我这条命就是你的，愿为你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惜，你的大恩大德，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的。”
“好了，快起来吧。”这是她第一次特别纯粹地去帮助一个人，也是她第一次在听到别人真诚的道谢之后发自内心地笑了出来。
也就是从这一刻起，她渐渐地开始明白，像她这种从小锦衣玉食的人，将自己唾手可得的东西施舍一点给别人，或许，真的就能拯救这个人的一生。
“臭小子，要好好活着。”方芳温柔地揉了一把他的头发，“你知道吗？你是第一个道德绑架我成功了的人，要知道，我的钱，向来只给那些我睡过的人花的，除了他们，别人的忙我也是不会帮的，今天算你走运。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啊？”
“白凝。”他的眼眶中闪烁着泪花。
“哪个字啊？”
“面如白玉，肤如凝脂的---白凝。”
这是第一次，有人真的想要记住他的名字。
就在这一天，方芳给了白凝第二次生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