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下旬,王海峰任丰城市副市长,代市长;赵汝义任经济开发区主任,兼党委书记;迟群任省人大副主任的任免令,几乎同时发下来了。
看着写字台上那张决定自己政治生命的薄纸片,迟群的目光有些茫然。这个信息来得太突兀,让他既惊异,又无所适从。王国君都没有事先打一声招呼,更是让他感到阵阵恐惧。难道是上边看出什么马脚了?还是底下有人给自己使了绊马索呢?前思后想,这两种可能都被他否定了。自己做事向来谨慎,而且上敬下恭,不露丝毫破绽,可说天衣无缝。对于政治已经驾轻就熟的他,很快就意识到,一定是别人的什么事牵连到自己了。究竟是什么事呢?他一时还无法断定,但必须从最紧要处着手,未雨绸缪。
他拿起电话,把副市长兼公安局长段福胜叫过来,两个人密谈了半个多小时。段福胜临走时,迟群紧紧握着他的手,有些伤感的说:“福胜,这里的事只能拜托你了。”
“没什么大不了的,大哥你就放心吧。”
“当然没什么大不了的,但小心方可驶得万年船啊。”迟群又拍拍他肩头,语重心长说。
“大哥说的对,我全按你吩咐的办。”
段福胜走后他长出一口气,本想把几个心腹局长再叫过来,想想后又摇了摇头。人走茶必得凉,虽说是铁哥们,再怎么摇动口舌,也是浪费感情。他又拿出手机拨了一个号。
“迟强啊,中午找个僻静点的酒店,咱俩在一起吃个饭。”
“二叔,在外边吃什么饭呢,如果有什么事不方便在电话里说,晚上我去家里吧。”
“没有什么大事,吃饭功夫也就说完了,不用去家里。”
“好吧,我定好饭店就去接你。”
“你发微信或打电话告诉我就行,不用你来接。”说完他关掉了电话。
迟强这边有些纳闷,这不年不节的,二叔非得要在外边说事,连家里都不去,究竟会是什么事呢?自己开的阿诗玛活力城,吃喝玩乐,五花八门可以说一应俱全。他所以没提让迟群到那里吃饭,是因为开业三年多,二叔一次也没来过,就像与他一点关系也没有似的。听二叔的口气,这事还非得马上就说……
反复思索一阵后,他想到了一年前自己被取消高尔夫球场那件事。当时二叔也没这么急,而是让他拖拖看,还给王海峰父母送了钱,虽然最后还是被王海峰收回去了。二叔也是轻描淡写说,以后咱们离那个瘟神远点不就得了吗。别看二叔口中说没什么大事,但连家里都不能说,这事小得了吗?
他在饭店等了半个多小时,迟群才过来:“等着急了吧?”
“没有,我让他们上菜,二叔喝什么酒?”
迟群摆摆手:“什么也不喝,上四个菜一碗汤就行。”
饭菜上齐后,迟强关紧了包房门:“二叔,究竟是什么事啊?”
迟群喝了口汤,又用餐巾纸抹抹嘴唇:“没什么大事,就是我被调到省人大去了。”
“什么!什么时候的事啊?”迟强不但声调变了味,眼睛都差点飞到眼眶外。
迟群嘿嘿一笑:“就是今天上午的事,下周一我就得到人大去上班了。”
“那老段、老柏,老修他们还能……还能靠得住吗?”
“靠他们干什么,自己梦得自己圆。”说完他把一个虾仁夹到嘴里,闭紧嘴巴半眯着眼细细咀嚼起来。
见迟群一副山崩于前不变色的样子,他心里暗叹,不怪二叔这么多年官做得越来越大,这种大将风度一般人就是照虎画虎也学不来的。
“二叔,你说我该怎么做?”
“这就是我今天找你要交代的事。”他顿了一下接着说:“从今天起,你得与段福胜、柏建林,以及所有通过我认识的人,全都切割干净,就像从来没有与他们打过交道一样。而且你那个活力城,必须规规矩矩依法经营。这样我保你一年之内不出问题,在此期间要迅速把那个活力城盘出去。即便少要三五亿,也不要吝惜。”
“为什么呀?二叔,你是知道的,那可是咱们的摇钱树啊……”
“什么摇钱树?那是催命符。你知道谁接替我当市长吗,就是那个瘟神王海峰。”
迟强倒吸一口凉气,差点没噎背过气去。好一会他瞪圆眼睛问:“那我今后该怎么办?”
“只能是金盆洗手了。即便这样能不能被他秋后算账,也未可知啊。所以你不但要与政府的人别再联系,对于涉黑涉毒的人更要切割得一个不剩。大约一个月左右,丰城市会对所有娱乐场所,进行一次大搜捕活动。借着这个机会,再也不要与那些人来往了,但是可以留下一些嫖客野鸡和赌博的人,让公安局抓走。交完罚款,以经营不下去为由往外出兑。听明白没有?”
“听明白了,我听明白了。”迟强连连点头。
“光明白不行,还得用心去办。特别是一个月后大搜捕的事,不要对任何人说。这样你那个活力城就排不上号了。”
“好的,我一定用心去办,保证不会出纰漏的。”
迟群瞄瞄对自己言听计从的侄子,叹口气说:“还有最后一个事,就是你得做好移民准备。”
迟强瞪圆眼睛看着他:“二叔,非得这么办吗?有这么严重吗?”
“不是非得这么办,是必须怎么办?小强啊,你办的那些事,我心里有数。那已经不是下大狱的问题,而是要掉脑袋的问题,二叔不能让你担这个风险。我这次毫无征兆的下来,就是个危险信号。万一段福胜为了保命,把咱们都兜出来,二叔能怎么样都不一定了,人心隔肚皮呀!再说钱那玩意,多少是多呀?能进入富人行列就行了,古人说的人心不足蛇吞象是真理,谁不信谁就得倒霉,咱们绝不能做那些欲望无止境的守财奴……到了国外就是自由世界了,有钱什么买不来呀。将来二叔都得做移民准备……”
迟群这番语重心长的话,实实在在震撼了迟强:“二叔你放心吧,从现在开始,我一定尽心尽力做好收秋的事,半年后做移民准备,保证不给你留任何磨乱。”
迟群走后,迟强一直坐在椅子上,愣愣地看着那些残羹剩菜。他不相信,一个王海峰就能把数百万人口大都市的黄赌毒和黑社会全都清除干净,但看到老谋深算的二叔,都如此谨小慎微,还是不由得心扑扑乱跳。若是真像二叔说那样,必须把活力城兑出去,他还是心有不甘。范伟在东城区开的那个“人间天堂”,充其量也就算个带歌舞餐厅的洗浴中心,那还每年都得有上亿的赚头呢。这几年所以能天是老大,自己是老二的黑白两道通吃,虽说是有二叔这把通天大伞在遮着,也是自己经营有方,招纳了三教九流的人才,招财进宝得是那个“人间天堂”的多少倍……
想到三教九流人才,他突然觉得哪里还有些让人担忧的地方。对了,不妥之处应该在自己养的那几个小娘们身上,她们对自己带过什么面具全都清楚,所以才像吸血蚂蝗一样叮着自己腰包不放。特别是夏小荷那个骚货,因为二叔喝过她奶,而且对自己给二叔往国外存钱事也知道,所以才变本加厉,恨不得对自己抽筋剥皮。自从养小白脸后,见自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她更是得寸进尺,要完车就要房子。二叔也就喝她半年奶,他从自己手里刮走五百多万,这得买多少奶牛啊!而且至今还摆出一副毒蛇吞象的架势,这个贪得无厌的婊子,若是知道二叔失势,更得翻脸无情杀鸡取卵了。她就是个拉开弦的手榴弹,早晚得爆炸。为了二叔安全,必须像处理她那个私生子一样,将她也送到一个永远休息的地方。现在就应该着手为她找块相应的坟茔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