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到东北貂皮，欢迎定制。”
一大早，汤记裁缝铺便挂上了这字幅。
今年的冬天来得比较早，亦特别冷，所以过不多时，便来了两三拨客人，忙得汤氏夫妇不可开交。
“老板，请问前天我定制的那身西服，做好了没有？”
汤裁缝抬首望去，但见秃 鹰已进了店，手里拿着刚摘掉的礼帽。
“哟，原来是邱老板！好啦！好啦！说好是今日取，怎么会拖延呢？”汤裁缝满面堆笑，放下正为客人量尺寸的直尺，向那人陪笑道: “对不起，得为那位客人取衣服，请稍等。”
秃 鹰笑笑，淡淡地道: “生意挺不错嘛！”
“承蒙大家伙儿赏光，马马虎虎！”汤裁缝笑着看座，“邱老板，请稍坐，我这就去取。”
过不一会儿，汤裁缝取了西服出来，陪笑道: “昨晚才赶制出来的，请试试，看合不合身？”
说着，亲自为站起身来的秃 鹰披上。
秃 鹰脱掉皮袍，穿好西服，微转身子在试衣镜中看了看，点头道: “马马虎虎。”
言罢，自裤兜里掏出一大叠钞票，爽利地数出几张来递给汤裁缝: “这是余款。麻烦啦，多谢！”
汤裁缝忙双手接过。
秃 鹰脱下西服，复穿上皮袍，道: “请帮我包起来。”
汤裁缝将西服打了包，毕恭毕敬地送出门外，哑声道: “左袖中。”
秃 鹰恍似未闻，扬长而去。
转街过巷，不一时到得一家并无招牌的破旧旅馆。
秃 鹰快步进了房，取出西服，用小刀划开左袖，取出一张小纸片来，见空无一字，便取过碘酒，伸指蘸了蘸，涂抹于上。
过不多时，纸片之上出现几行字来。
秃 鹰看了一遍，默记于心，取出打火机，将之燃为灰烬。
◎◎◎
10时12分，玉壶春茶社。
一辆黄包车在玉壶春茶社门口停了下来。秃 鹰下了车，顺手递给车夫一张钞票。
虽是上午，玉壶春茶社一楼的大堂之中，茶客竟也不少。
秃 鹰扫了一眼，缓步拾级而上，往二楼东厢房走去。
这儿共有12张茶桌，5张已有客人。靠窗的3号桌旁，孤零零地坐着一名面相儒雅，戴着眼镜的中年人，正安安静静地翻看着报纸。
秃 鹰左右看了一眼，不疾不徐地走过去，轻声问:“请问这儿有人坐麽？”
那人抬首看他，淡淡地说: “你来，就有啦。”
秃 鹰微欠身，慢慢落座，微笑道: “这位老兄好气度，看来你是这儿的常客罢？”
那人掀了掀眼镜框，道: “老兄眼生得很，看来是贵客罢。这儿的碧螺春不错，要不要来一壶？”
秃 鹰道: “谢谢！不过，我还是喜欢毛尖，这儿有麽？”
那人正色道: “当然。”压低语声道: “秃 鹰同志，我是乌鸦。”
秃 鹰站起身来，向正为客人冲茶的伙计招手道: “请来一壶毛尖。”
那伙计答应一声，提了茶壶下楼。
秃 鹰落座，低声道: “我的来意，你当知晓。十万火急，上头催得紧，我想尽快走。白龙在哪儿？”
乌鸦慢慢呷了一口茶，道: “我只负责联络。在鹭鸶那儿。”
“鹭鸶？”秃 鹰微愣，旋即一笑，“请带路。”
乌鸦微笑: “茶不喝就走，算是茶客麽？”转过头去不理他，又翻看起报纸来。
过不多时，伙计送来一壶毛尖，欠身道: “请慢用。”
秃 鹰点点头，耐着性子慢慢品茗。
一时之间，二人俱沉默。
西厢房9号茶桌之旁，坐着一名面皮白净的中年人。
早在乌鸦与秃 鹰到来之前，他就已坐在那儿。
他一边喝茶，一边把玩着烟斗，有时会有意无意地遥望一眼东厢房3号桌，神情悠闲。
茶过两盏，秃 鹰终于忍不住了，哑声道: “可以了罢？请带路。”
乌鸦看也不看他一眼，目光仍盯死在报纸之上，低声道: “淮海路胜利剧院。我先走，5分钟之后，你再来。”
言罢起身，放了一张钞票，围上围巾，不快不慢地下了楼，正好碰见伙计上来，说了声: “茶钱在桌上。”
5分钟之后，秃 鹰亦埋单出了玉壶春茶社，雇了一辆黄包车，迳往胜利剧院赶去。
几乎就在秃 鹰出门之同时，2楼西厢房9号桌那茶客亦掏钱起身下楼，尾随在秃 鹰身后。
见他已雇车行出数十米，亦招来一辆黄包车，沉声道: “胜利剧院。”
◎◎◎
“高老师真是帅，课也讲得真好！”
“是啊！听他的课，我就从不走神。”
……
叽叽喳喳声中，一群女生走出教室，往宿舍方向走去。
卢蕙心有旁骛地身在其中，一言不发。
“蕙，怎么不说话？”身旁一名圆脸的女生轻挽她胳膊，“有啥心事麽？怎么闷闷不乐的？”
另一名女生吃吃笑道: “估计是烦罢？你们没见高老师看她那眼神麽？咱们蕙的眼光高着哩，哪会在意他？”
圆脸女生没注意到卢蕙已然沉下脸，接口道: “高老师虽然年纪大了点，可多有气质呀！换作是我，高兴还来不及哩！唉，可惜呀，没那命！”
卢蕙轻啐道: “你们？！烦不烦啦？”
一名个子瘦高，有点像只长颈鹿的女生正色道: “只有我知道是什么原因。”
众女生忙追问情由。
长颈鹿得意地道: “因为咱们蕙已有了心上人。前些日子，我还见他们一起逛街呢！高高大大的，精神得很……”
话音未落，卢蕙已羞红了脸，扑身上去，轻嚷道: “教你乱嚼舌根！撕烂你的嘴！”
正打闹间，一名身着米黄西服，神情严肃的中年人迎面而来，手里拿着一封信。
众女生见了，忙停止打闹，恭恭敬敬地打招呼:“校长好！”
校长点点头。忽见卢蕙在其中，微笑道: “你叫卢蕙罢？”
卢蕙“嗯”了一声。
校长扬了扬手中的信，道: “门卫室好像也有你信，去取吧。”
“谢谢！我这就去。”卢蕙恭敬地点点头。
待得校长走开之后，众女生又均艳羡，说是卢蕙不愧为校花，连校长也识得她。
卢蕙笑笑，也不分辩，径直往门卫室走去。
果然没错，有她的信。
奇怪的是，那邮票居然并无邮戳，而且有点湿滑，像是刚粘上不久。
卢蕙心头一震，忙看向门卫老樊，见他神情并无丝毫异样，料想乃是未曾注意到这个问题，于是忙取了信，往宿舍走去。
转过花圃，卢蕙飞快地揭下邮票，看向背面，见那上面写着:
秃 鹰有诈，终止行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