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位置与显著
下午是联络员毕佳佳的单独活动,司马自愿参加的。
和几百名圣教会会员一起坐在宽阔神圣的教厅内部,场面犹如某种高级别考试火爆的培训班,授课内容是关于“人的心灵如何获得平衡”,讲课人六十多岁,男性,老花眼镜,中山服,精神矍铄,像是位大学教授,在授课过程中贯穿了哲学,心理学,教育学等好几门功课的相关原理,有广度,有深度,多少有点煽动性,但都不算违规。
场地估计是租来的。
离神所不算远,不塞车的话二十多分钟就能到。
会员们以年轻男性居多,三十岁左右占到百分之八十以上。司马坐在第七排,满目都是男青年,前面全是,望望后面,也都是。
等等,怎么还有个脸孔似曾相识?
三十多岁的大胡子男人,长相很爷们,大概坐在第十二排的位置。
四目对视的时候,对方也朝司马的方向投来谨慎的一瞥。
一时想不起来对方的准确身份,于是不敢多看,赶紧转过头来。
难道是他们说的那个人?
宣讲已经进入高潮阶段。
“如果你的对手给你一巴掌,而你理论上有选择行为的机会,那么,你会怎么做?想一想的话,是不是至少有六种可能?第一种,响应上帝的号召,爱自己的朋友,也爱自己的敌人,所以在一边脸挨了一巴掌以后,把另一边脸也送上去虚心接受巴掌。相信你们之中很少有人会真正这样去做,你们都血气方刚,如果对方不是特殊人物,你们当然不会忍气吞声。第二种,对方具有压倒性的权威和优势,你根本没有不接受的资格,于是你只能忍气吞声。这种情况不在少数,特别是在对方是你的长辈,或者上司的场合。”
老教授津津乐道,讲得听众一愣一愣的。
“第三种情况,回敬对手一巴掌,然后走人。或者对方再来一巴掌,接着你再回敬一巴掌,总之,按照报复原则,没有道理可讲,巴掌抵巴掌,双方都不吃亏。”
“和第三种情况相比,第四种情况,是回敬对手一巴掌,然后在对等条件下跟对方讲道理,聊一聊你为什么打我,我又为什么回手打你,我们为什么又要坐下来把事情说清楚,把恩怨解决了。”
“第五种,回敬对手两巴掌,十巴掌,或者直到消气为止。这是量的积累,还给对方的仍是巴掌。第六种,给对方一棍,或者一刀,或者亲自或找人把对方大卸八块,跟巴掌相比,这是质变,暴力升级。”
听到这里,会员们开始窃窃私语,交头接耳起来。
“既然你们现在已经坐在这里,我希望,你们可以不用这六种方式来解决问题。你们要换一种方式,不气苦忍耐,也不回敬对方巴掌,想一想,应该怎么办?”
“避免挨第一个巴掌。”会员中有人给出这样的答案。
老教授摇摇头。
“你那是脑筋急转弯,人类目前还没有改变时间流向的权利。即使上帝,也不是一天就把世界万物包括人类给创造出来的,他老人家也需要时间,也会累。否则恶魔撒旦也就不会趁上帝休息时跑出来兴风作浪了。”
见到大家默不作声,老爷子终于公布正确答案,在司马看来终于切入正题了:“所以你们需要自我进化啊,你们要学会让对方自己打自己巴掌,然后跪倒在你面前自惭形秽,痛哭流涕。如果对方知道错了,真心悔悟了,你又该怎么做?”
“原谅那个人。”下面又有声音说。
老教授还是摇摇头。
“你只答对了一半。如果对方是个女人,你要原谅她,因为你只能选择宽恕,你走你的路,她有她的路,你们水平不一样,不是一路人。但如果对方是男的,你就应该真诚地对他说:加入圣教会吧,你还有提高的余地,兄弟。”
“为什么女人不能加入圣教会?”台下传出一阵嘈杂的质疑声。
显著。
“因为男人和女人要走不同的路,”老教授笑,“正如马要吃草老虎要吃肉,鸟在天上飞鱼在水里游,有的人天生富贵,有的人天生贫穷,不是所有先天条件都是可选的,而且万物之间也不能乱了方寸。”
老者又牵强附会地推演了一阵,其说理强度恰到好处,足以令笃信者继续深信不疑,疑心暗鬼者半信程度上升,半疑程度随之下降,连司马辽阔这个内行人也瞧不出除了公开宣扬性别歧视、唯心主义之外,还有丝毫值得大加取缔的破绽。
八点多钟的时候,圣教会的会员们走出教厅,仿佛刚接受了一场圣洁的心灵洗礼,连灵魂都变得更加高尚了,无论是走出教厅还是发动汽车,彬彬有礼,相互谦让频率显著提升,年轻人普遍丢掉了轻狂的外表,纷纷摆出一副老成的姿态。
圣教会,真的具有‘化性起伪’的神通?
还是说,小资情调被激发,绅士风度大行其道?
跟其他的联络员一样,授课结束后毕佳佳还要像普通人那样做好善后工作。
圣教会不是娱乐圈,游戏规则截然不同。
联络员要竭诚为会员服好务,效力于组织规模的壮大。
司马辽阔先走一步,回的是神所。
神所今日的气氛与往日大不相同。
龙刚强手中颠来倒去地玩弄一块看上去阴森森的黑色长方块,不管问他什么话也不好好回答。
浓妆艳抹的春燕丫头,则手舞足蹈地始终沉浸在爱情滋润的亢奋情绪中,听她讲了今天的艳遇,帅哥钟慧英何等秀色可餐,温存体贴,两个人拉了手,亲了脸,吃了独家秘制的海螺肉,玩了一个人玩无聊透顶两个人玩幸福甜蜜的过山车,坐在摩天轮上细细品尝了顶级icecream,顺便观赏了J城灯火璀璨的不眠夜色。
直到夜里十点,程春燕好歹疯累了,拿了纸笔躲到一旁开始搞她的即兴创作。
司马辽阔见龙刚强终于暂停摆弄黑方块,便开始描述从今天下午开始的好人好事,特别是艳照曝光一段。每每谈到毕佳佳之际,总要眉飞色舞地演绎一番,原本身上不应该有偏袒态度就此表露无遗。
“你们这样不正常。”龙看不惯,时不时地冒出这么一句话。
“你更不正常,不近女色,也不好色,更没有人情味。”春燕跟司马在那里早就编好了话等着他呢,联合起来对他的工作狂行为口诛笔伐。
“你的男朋友死得真的好惨,脑袋被割掉,心脏被敌人挖出来,肠子流了一地。”司马辽阔受了春燕丫头的蛊惑,边在电脑上重温《战火血场》里的血腥场面,边戏谑她新交的帅哥男友。
“那只是演戏好不好,特技效果,懂吗?”春燕不以为然地反击道,“何况敌人扒开他衣服的时候,没留意到身材挺不错的吗?”
“龙龙你瞧瞧,丫头把男朋友当个宝贝似的,连说都说不得了。”司马调侃道,“父亲是红得发紫的名导演Aroman,他又长得人模狗样的,真的这么顺风顺水,才半天功夫就处上男女朋友,关系坚不可摧了?不会是涮你的吧!”
“涮就涮,我心甘情愿。”看情形春燕对司马的忠告毫不领情。也难怪,相亲失败那么多次,好容易碰到个中意的,不抓牢誓不罢休也在情理之中。
不到五分钟,程春燕凭印象画的美男子钟慧英新鲜出炉,还对着画像又亲又啃地在男同事面前秀恩爱。
“画得挺像。”司马辽阔赏鉴后夸赞道。
“因为画的时候心中充满浓浓的爱意。”春燕不必继续装淑女,还把画拿到龙眼前晃来晃去地炫耀他男友的美色,谁知竟被龙刚强一把夺去。
“小心点,别撕坏了!”春燕见到自己的表演受到了龙刚强的赏识,假意埋怨对方的粗鲁,心里却暗自得意,看到了没,本小姐的男朋友,帅吧!
“这个男的,我见过。”龙的表情有点惊讶,不会吧,怎么是他,世界真的这么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