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亘还没有想明白忘机丸的机秘所在,天光已是大亮。宋濂这一回损了半身的修为,是必须回去闭关养伤去了,和李亘简单了做过道别,便重新乘上翠鸟远去,消失在浩渺的云层之间。
李亘还未来得及与他说一个谢字,可是转念一想,若他是恪之,又何须言谢。只能将这份深沉的情义铭刻在心头,他日倾诚以报了。
此季已然入了冬,可这一夜电闪雷鸣,霹雳震天,在禹城百姓的心里,是果然应了昨夜那些传言,神君发怒了。好在自己没有受了惩罚,便是神君体查,不误伤好人。而那素日作奸犯科的,便想着或许是神君警诫,他日却要收敛一些。
这日一大早就有人偷偷摸摸的往李亘祠堂跟前去,说是偷偷摸摸,其实大伙儿也是心知肚明,任谁都想去神君跟前拜上一拜,哪怕不能如往日一般,心里叫着神君拱拱手也是好的。
只是去了那里一看,神君祠堂的大门洞开,更神异的是,原先已经砸坏的神像竟然光复如昨,一双妙目慈悲俯瞰众生。不只神像复原,连整个祠堂里的壁画也细细描过了颜色,供桌香案也整洁如新。香炉里还燃着未曾燃尽的香火。
这下所有人都绷不住了,双腿一软,黑压压的就跪倒了一片,口中哭喊神君不绝。
这个消息传到郡尉耳中之后,立即带人来到现场查看,也被惊了一吓,联系昨夜天象神异,几乎当场吓尿了裤子,甚至不敢驱散群众,就赶着就回了衙门,吩咐把牢里的百姓们都详细登记造册,暂且释放回家,但需保证不可去祠堂跪拜神君。于是整个监牢除了往日真正的刑犯,和那个假韦之,几乎都空荡了起来。
而关于这个韦之的事情,郡尉又写了一道奏书,向圣上说明经过查验,实是郡丞捉的替罪羊,请求圣上安排如何处置。
圣上的旨意一时半会不会下来,可整个禹城却都轰动了起来。虽明面上不让拜祭神君,可扶老携幼从祠堂前来来回回走过又复回的人,却是从头到晚人山人海。
后来又不知道从哪里传开,提起了之前的那个为民除害的韦之,便是神君座下的童子,他还曾在监牢中救治重伤百姓,一把术刀出神入化,救回十来条性命,后来又在狱中开方送药,可见是承袭了神君的优良品德。
于是乎多年后,神君祠堂的李亘神像旁,便多了一个黑小子的塑像,与神君一起享受人间香火,那便是传说中的韦之。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而当日这个传言传到柱子夫妻耳中时,阿恒便也顺水推舟,只说蓝一因救人积下功德,已于昨夜飞升仙界。
柱子夫妻次日醒后遍寻蓝一不着,阿恒又面色恍白,自然怀疑这个说辞,心头隐隐觉得这个妹子定是出了什么事情,可阿恒和刘元宗都一致咬死,也只能于无人处暗暗垂泪罢了。
但是刘元宗和阿恒却无论如何想不明白,那神像既非他们所为,又怎么会复原?想了许久也没个头绪,想起蓝一那日曾提起春子这个人帮了她大忙,刘元宗便抱着阿恒找上了门去。
这春子并不知蓝一已故,一见他们来了便神神秘秘的将门关严,低声道:“蓝妹子没来么?她昨天委托我的事情都办好了,今儿个我偷摸去祠堂前瞧了,可是把所有人都唬了一跳。”
他一提蓝妹子,两个人都几乎落下泪来,低头压了一会儿才问:“她委托你做什么事情?”
“蓝妹子给了我一个金环,让我帮忙当了,然后偷偷找几个手艺人,把神像修复回来。我说现在手艺人倒是好找,只是大伙儿都不敢接这个活计,可她说子时天降异象并不是完全哄人的,是确有其事,待电闪雷鸣之时,无人敢出门去往神君的祠堂,绝对是安全的。我本来还有些不信,且提前找了几个手艺人偷摸在附近候着,一到子时果然风云雷电,我们在敢趁机把神像修复了,又把壁画描了描,干完时才四更天呢,他们也不要工钱,”春子说着从身上掏出来一个亮澄澄的金环,“我刚把它赎了回来,就还给蓝妹子吧!”
阿恒接过一看,这金环正是她十七岁生辰之时,柱子夫妻塞给她些银钱,让她去挑样首饰。她抱着阿恒去到首饰店里看哪个也不舍得,还是阿恒亲自挑了这个金环给她戴上,又说眼下不过是借花献佛,承诺自己长大了要送给她更多的精美首饰。
可如今金环犹在,姑姑却尸骨无存。她临走前,还惦记着损坏的神像,要把她唯一的首饰拿出来去做这件事。
也许她早就怀疑天雷凶险,李亘性命堪忧,她早就想好了要不惜一切,所以,才会提早安排。
不管历经几世,她爱他爱的如此无私又深沉。
将金环压在心口,阿恒终于忍不住在春子眼前又一次痛哭失声。
他哭的悲痛欲绝,连带着刘元宗也泪流满面,把春子吓得不知所措,连连问道:“蓝姑娘怎么了?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阿恒再想起昨夜一道天雷之下,她连肉身都化成了青烟,一时哭的几乎背过气去。刘元宗一边安慰着他,一边哽咽道:“我妹子救人性命积下功德,昨夜已然飞升了。”说罢,竟也嚎啕痛哭起来。
春子一听愣了一回,便觉得所谓飞升,便就是意外死去了的另一种说法。想起素日见她温温柔柔带着笑意的样子,也瞬间泪珠子一串串的落了下来。
阿恒愈发哭的死去活来,春子劝道:“你姑姑从小带大的你,自然不愿意看见你这么伤心,你好好的她才能放心去呢。”
他这话一说,阿恒想起自襁褓之时起,蓝一就将自己日夜抱在怀中,不只有情爱的刻骨铭心,更给了他母亲一般的温柔眷恋,一时哭的声嘶力竭。
刘元宗怕他伤心过了再吐出几口血来,赶紧安慰道:“眼下百姓们既然都放了出来,我们且把大事放上一放,我带着你去往禹城挨家挨户的寻找即将临盆之人,必然能找到妹子的。”
春子一听这话,立即道:“蓝姑娘是要投胎转世了吗?我今儿个进城去赎金环的时候,正巧听着那金店的老板说,他家里正有添丁的喜事,妻子正要临产了呢,不会这么巧吧?”
阿恒一听立即挣扎着起来就要往外跑:“我去看看,我能认得她!”
刘元宗一把捞住他抱住:“别急,我跟你去!”
春子也道:“走,我带你们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