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七七这几日都未得好眠,这让原本便虚弱的身子更加雪上加霜。
虽然人已经派出洛阳去取岁岁所要的东西,但若再这么下去,只怕她的身体便要垮了。
“师姐,要不你去劝劝凤姐姐?”
岁岁担忧地看着灯火通明的房间,偷过窗,依稀可见烛光下那么瘦削的人影。
但是,岁岁的担忧,换来的,只是师姐可晴那一声了然与懂得的叹息。
“天是不是又要亮了。”
凤七七睁着眼睛,忽然开口。
寂静的房间里头,悠悠传来一声叹息,谁也不知道,这个男人是什么时候回来,又是什么时候躲过这么多双眼睛,悄悄藏在屋内那抹阴影之下。
“何必如此倔强,你明明知道,只要你肯点头,我便立刻上门提亲,三书六礼,八抬大轿,将你迎入府中,有李家庇护,你……况且,这不正是你多年以来的心愿,为何却迟迟不肯点头呢。”
男人从暗处缓缓走了出来,面色凝重,正是凤七七多年求而不得的男子—李正。
“许久未见,看起来,你倒是瘦了许多。”
凤七七一向高傲,更何况是在心上人的面前,虽然身体上的疼痛让她忍不住会不自觉地微微将背弓起,但还是在看清对方面容的时候,默默地挺直了脊背。
但那一丝细微的神色变化还是没能逃过李正的眼睛,看她的神色便不禁软了下来,带了几分心疼。
接到父亲书信的时候,他人还在苏州,第一反应便是不信,总觉得父亲是为了将自己给诓回来,好完成这桩被他看好的婚事,直到他的好友同时来信,确认了这事是真的,他才忍不住有些慌了,丢下苏州那些莺莺燕燕,一路连着跑死了七匹马,才在最短的时间里头赶回洛阳。
甚至,连家都没有回,直接躲进了她的闺房之中。
看来,她的情况远比书信上说得还要严重的多。
李正和凤七七相识多年,对彼此太过了解,若是寻常,自己进来第一天,凤七七就会发现自己,可如今自己在这里呆了这么久,她却丝毫没有发现,只能说明,她的伤势沉重,已经严重影响到了她的武功。
这些天,她每日总是神情倦怠,吃不下,睡不好,即便点了安神香,服了安神的汤剂,却依旧在睡梦中饱受折磨。
看着日益憔悴消瘦的凤七七,李正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个人,早已不再是从前那个意气风发,快意恩仇,潇洒肆意的女侠凤七七了。
“那日,那两位姑娘的话,我都听到了。”李正将双手放在她的肩膀上,她背对着自己,长发垂落,额前凌乱的碎发遮住了她的眉眼,一时间看不清她现在的神色。
她的肩胛骨几乎透过皮肉,隔得李正手疼,她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瘦,这段日子,在自己看不见的时候,她吃了不少苦吧。
李正默默地拿起梳妆台上一把木梳,轻轻给她梳起头发来。
因着病痛,她的头发不复从前那般乌黑亮泽,甚至其中还隐隐闪出了一丝白光,不断地提醒自己,原来,他们都是年近三十的人了。
“没那么严重,我只不过是不小心着了人家的道,看起来有些狼狈罢了,养一养,就没事了。”
凤七七觉得有些累,第一次,忍不住想要歇一歇,她的身子慢慢软了下去,轻轻靠在了他的身上:“倒底,年纪也大了,不似从前那般,受了伤,养上一段时间,就又是活蹦乱跳了。”
李正默默往前挪了挪,让她靠着更加舒服一些,这似乎,是她第一次在自己面前示弱。
“这把梳子,还是初次见面,你送的。”凤七七微微一笑,很快又自嘲地纠正过来:“不,确切的说,是我从你那半真半假的抢来的。”
回忆起从前,李正也有些恍惚,那个时候,自己刚出茅庐,血气方刚,事事都爱争个高低,总觉得这个女人脾气暴躁,性格又不讨人喜欢,偏偏武功又高得出奇,打赌输了,就拿这把最不值钱的梳子应付了过去。
没想到,这么多年,她居然还留着。
一想到这,李正不由有些心酸,强笑出声,半是埋怨半是感慨:“你也是,这么多年,我送你的东西比这金贵的不知道有多少,偏偏一把木梳,你倒是视若珍宝。”
“你不懂,这把梳子虽然不是最贵重的,但在我心里,却是我最珍视的。”凤七七微微一笑,觉得许多事情,都仿佛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从前我们多么快活,虽然老是打打闹闹,但那却是我最开心的日子。”凤七七说道这,微微一顿,忍不住摇头:“这段时间我一直在想一件事情,翻来覆去的想了好几百遍,你知道是什么事情吗?”
李正摇了摇头,没有说话,凤七七继续说道:“我记得,你曾经说过,我们之间的关系,很特别,我们可以生死与共,可以无所不谈,但可惜,却不能结为夫妇,因为一旦这么做,我们都关系就会发生改变,拘泥于夫妻情分,拘泥于三纲五常,不再是从前那种感情,这事一件十分可惜的事情。”
凤七七第一次,承认自己错了:“如果能回到那个时候,我想,我应该不会一股脑热的要你娶我,更不会死缠烂打这么多年。”
“可是,现在我后悔了,我是真心想要娶你。”
李正慢慢环住她,掌心翻转,上头多了一枚打造精巧的金簪。
“簪为正妻之物,我记得,一向不爱脂粉珠宝的你,在看到这只簪子的时候却念念不忘,只可惜,过去这么多年,这只簪子早就不是当年你看上的那只,我找了很多工匠,总算按照记忆中的样子,重新给你打了这只簪子。”
李正第一次,认真地审视两人之间的关系,他忽然发现,事到如今,覆水难收,或许,他给不了她想要的那种感情,但他愿意用自己的后半生来保证,自己会保护她,让她依靠。
“谢谢你,只可惜,你也说了,簪子已经不是原来的簪子了,覆水难收,我若是答应你,便如同砸碎了我凤七七这一身傲骨一般,李公子,还请您收回簪子,回去吧。”
凤七七凄然一笑,挣脱他的拥抱,冷冷地下了逐客令。
那声音落在耳朵里,如同冰雪一般,带着不可转圜的决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