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我把气氛调动起来了,不过,在接近空荡荡的城门时,我还是下令大军停下了。
不对劲,城门里面之前明明还有堆积如山的守城兵士的遗骸,现在居然什么都没有了!
“发生什么了,”我问塔西娅,“是不是你刚刚走的时候顺手把遗体都处理了?”
她看着我,说:“绝对没有。”
“那这到底是……”
我让塔西娅打头阵先往里面走,她很快就用根须探测出来了:这里已经是一片无人区,周围房间里的居民这时候也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不管了,既然这样,我就让大军跟进了。我让他们先逐屋占领这一带的房屋,每个房子的每一个房间都要进去人,至于房间里面的东西就不要碰了。
他们倒是真听话,到我们这边完成占领之后,剩下的战士居然就只有几千人了。
那些房子里倒是真的都塞满了人,不是那种人进去就没了的陷阱。
“努力过头了吗……”我挠了挠头,宣布继续进军,反正几千人也够了。
我和剩下的大军沿着城市的街道前进,走着走着,塔西娅突然喊了一声:“阿罗,小心!”
“啊?”我还没明白过来,她突然把我给缠住了,而且还飞了起来。
我往下一看,此时的城市不知为何突然碎裂了,但是没有暴风袭来,不是被炸碎的,好像是设计成这样的!
这很奇怪,明明几秒之前这座城市还一切正常,这时候就突然变成了四散分离的数十块高低不平的碎片。
刚刚被我们的战士塞满的空城区,现在也碎成了三块,其中的一小块还越来越高,我眼看着它以极快的速度骤然升向天空,最终停在了一个匪夷所思的高度,从我这里几乎看不到它了,只能用眼睛的余光看到一个非常模糊的小黑点。
所有的城市碎块停止上升和变动之后,周围都慢慢出现了白色的光线屏障,这种屏障看起来很薄弱,几乎是透明的,无一例外。
这些屏障非常高,我让塔西娅试一下能否突破屏障,她伸出了一条根须,在接触屏障的一瞬间,根须前端骤然消失了,留下了一个十分平整的断口。
“这……”看着被屏障不知道怎么就弄断的塔西娅的根须,我一时陷入了思考,似乎不能硬闯出去,否则会消失的。
“塔西娅,”我对她说,“一直往上升吧,我倒要看看屏障到底有多高。”
她照做了,没一会儿却不得不停下,因为我也看到了,在上空几百米的地方,屏障闭合了,把我们完全关在了这里。
我自言自语道:“唔……这样的话应该怎么办呢……”
说真的,和我用面粉攻城时敌人没有预案一样,我们手头也没有应对这种情况的预案,不过我在高空环顾四周,发现了另一个变化:此前被我们彻底占领的那三个碎块区域,居然又慢慢地恢复了原貌,并且重新拼合在一起了。
随着它们的拼合,碎块外面的屏障也消失了,那些战士们纷纷从房子里跑了出来,头也不回地往城门口的方向跑。之前上升得最高的那块碎片,里面的人是跑出来最慢的,但是也都撤离了。
我顿时明白了:“原来如此!就是说我们只要完全占领一个地方,碎块周围的屏障就会解除吧?不过没有我们的人的地方应该怎么做……这样还是不对啊。”
不管了,我觉得还是应该先解决眼前的问题,正好我们这里还有几千人,占领目前我们在的这个看起来不是很大的碎片区域,应该是够了。
然后,我就看到了让我永生难忘,甚至此后每次想起来都会感觉难受的一幕。
当我们的大军走在路上时,周围房屋中躲着的迪库塔之国守军,突然对我们发起了潮水一般的围攻。
他们手持刀剑和长矛,从房间中杀了出来,在建筑物的顶部和高层,还有很多人在对着我们扔石头、射箭。
塔西娅没有说话,她的眼神变得非常冰冷,脸上更是写满了愤怒。我暗叫不好,赶紧大声喊:“所有人趴下!”
我不清楚我们的人是不是都趴下了,我反正喊的时候已经趴下了。
狂风呼啸,伴随着一声声凄烈的惨叫,以及房屋倒塌、砖石碎裂和木头折断的杂音,塔西娅的根须席卷了整个这块区域内的一切房屋,将所有的一切都夷为了平地。
当一切归于平静,我慢慢站了起来,看到眼前的一片平地,我有些茫然:这是哪里?刚刚的那些房屋,那些拿着各种兵器的敌人,都去哪里了?
我们的人倒是都在,当然因为之前的袭击,他们有人受伤,但这也是那些迪库塔兵士们存在过的最后的证据了。
此时的塔西娅也回归平静,我问她:“塔西娅,所有的一切是不是都……”
她略带开心地告诉我:“是的,阿罗,这里所有的一切敌人,我都消灭了。你是对的,这个地方,没有什么值得留下的,只需要把所有敌人全部消灭就好了。”
完了,在这被塔西娅几秒钟就给夷平的区域,这些人里面如果有真人玩家的话……
我之前也或多或少造成过这种规模的大范围毁坏,还亲手或者间接消灭了无法计数的迪库塔之国士兵,但是,我知道自己的行为带来的结果,所以才故意尽可能亲自消灭敌人。
通古斯炮那次属于意外,我顺利说服了自己,我怎么可能预计到那些设施被炮击之后会发生那么大的内爆呢?还有之前塔西娅在城墙上设置的自动兵器,消灭了不知道多少敌人,我也拼命说服自己,那都是用代码刷出来的,是假的,不可能全是真人。甚至之前我们和迪库塔之国正面大战,我也说服了自己,就算里面有真人,那也是必要的牺牲。
这些事情我都能说服自己,否则我早就已经崩溃了。
但是,看着眼前的废墟,我无论如何也无法说服自己,让我相信:方才那些怎么看都是殊死一战的兵士的,有血有肉的存在,都是数据。
就算是我,也能明白,绝不会全是,甚至全都不是也是可能的。必要的牺牲已经有了,真的不必了。
可我不能表现出任何痛苦。
我看了看周围,强行转变了话题:“果然,周围的屏障消失了啊。”
是的,此时我们所在的区域也正在慢慢落下,结果我万万没想到,这块区域刚刚降落的一瞬间,我和塔西娅俩人居然一下子出现在了另一块区域。
这里只有我们,一个我们的战士都没有了,看着笼罩天空的屏障,和周围风格明显有变化的各种建筑、宽阔的街道,我顿时感觉头皮发麻:刚刚那种情况又要再一次发生了?!
不过有一个好消息,经过刚刚的事情,我已经可以确定这地方的机制了,不一定要占领,只要肃清当前区域,我们就会被自动传送到下一个区域。
反正区域是有限的,总会弄完的。
不过我现在在的地方,怎么看都和之前的区域画风不一样,房屋看起来非常破旧,墙壁都是木质的,之前的可基本都是砖石房屋。
房间里的居民也都缩在里面看着我们,其实和在街上也差不多,这些简陋的房屋都没有房门,他们的手里统统没有武器。这些人统统衣衫褴褛,看得出这里可能是迪库塔之国国都的贫民区。
这反而让我犯了难:这些都是平民,没有武器,我也下不了手,这应该怎么打?
我还劝塔西娅不要动手,因为他们确实对我们没有恶意。塔西娅倒是认同了我的看法,她也问我同样的问题:“那我们应该怎么做呢?”
“我不知道,找个人问问吧。”
我和塔西娅来到了最近的木屋里,我问里面的老太太:“您好,我是塔西娅之国的帝皇,您愿意归顺我国吗?您只需要说愿意或者不愿意。”
她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伸手要摸我的脸,塔西娅伸出根须试图阻止她,但是我阻止了塔西娅。
老太太抖着手,很轻地摸了摸我的左脸,有些激动地说:“明月,你是……明月……”
我一愣:“啊?老太太您认错了,我不是什么明月,我是维塔·阿罗。”
她摇了摇头:“不,你就是明月……我和我那不成器的儿子,全都是你救下来的……这里的所有人,都保留着之前的所有记忆,我们所有人都认识你。”
我当时就烦了,眉头一皱:“不是,老太婆,你说这些我听不懂啊?那你到底愿不愿意归顺我国呢?”
老太太说:“我,我愿意——”
结果我万万没想到,她刚刚说完,整个人就骤然完全瘫软了下来,一下子就倒在了地上。
“啊??老太太?”我赶紧俯身检查了一下,她的呼吸和心跳都没有了。
我问塔西娅:“你能救一下吗?”
塔西娅二话没说就开始了生命转移,一些青绿色的光点从她的身上飞了出去,进入了这个刚刚突然死去的老人体内,结果却没有任何作用。
当我让她试第二次的时候,她坚决拒绝了。
她告诉我:“阿罗,这招我只能用一次,如果救不活,后面也没有用的,只是在浪费生命能量罢了。”
“可是,为啥之前那脑袋都给砍开的你女儿你都救回来了,这老太太突然死的你还救不回来了?”
塔西娅有些生气了,说:“那你别问我啊,我也想知道啊!”
那我也没办法了,只好作罢:“好吧好吧,那我们去看看别人吧。”
结果,同样的悲剧,无一例外地又发生了。
就像老太太说的一样,这里所有的人都认识我,但是,只要一到类似于想死还是想活的问题,他们的结局都是当场猝然离世。
甚至有时候我还没问,我对面的人也是说着说着突然就失去生命了。
我失心疯了一样到处找人谈话,试图带走哪怕一个人。可是,直到这里的屏障有一面突然消失,我得到的,也只有一地的遗体。
他们看起来就好像定格在了谈话的一瞬间,眼睛睁着,嘴也张着,仿佛随时都可能突然再如什么也没发生一样地活过来。然而他们却永远地死去了,而且,全是因为我而死的——却全都不是被我消灭的。
在这个区域的一道边界随之消失之后,我慢慢地坐在了地上,无助地大喊了起来:
“怎么会这样,我……我这堂堂的帝皇,为什么连一个人都保不住?为什么就连哪怕一个人,我也带不走啊?!为什么就连一个更好点的死,我都给不了你们啊?!啊!!”
喊过之后,我无法抑制地大笑了起来:
“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
笑过之后,我重新站了起来,拉住一边明显已经满脸诧异的塔西娅的手,说:“塔西娅,我已经不再迷茫了。我们一起去下一个地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