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个周末,库铭和库明忠在家里吃饭。库明忠再次询问库铭和喜妹的事。
席间,库明忠很慎重地和库铭说:“喜妹毕业了,没分到工作,现在在三里河黄磷厂财务科当会计。你老酒叔叔和大妹孃孃,叫我跟你问个实话,我好去答复人家。”
“算了。”库铭无心答道。
“算了?”库明忠一下变得很失落。
“像我们干这种工作,今天把你调在这个小站,明天又把你调到下一个小站,居无定所。我们一个站段管着几十个小站,我今天还在这个小站,说不定,明天一张调令,我就不在这个小站。”
“关键是你,不管你调到哪个小站,都要结婚过日子。你再好好想想,多好的一个姑娘,我怕你错过这座山,就没这座庙。”库明忠情绪有些失控,他大声规劝道。库铭沉默,不知该怎样回答库明忠。见库铭半天没反应,库明忠一脸默然,他心灰意冷地走开。
库铭怀着郁闷的心绪回到秀芹家。
库铭回到三里河,老远他就听到锣鼓和木鱼的敲打声。
秀芹家里浓烟四起,仿佛焚烧着一朵巨大的黑色蘑菇。秀芹从黑色的蘑菇中走出来,她看见库铭,站了片刻,就转身走进黑色的蘑菇中。
秀芹身上带着一股浓烈的火烟。
“唉!又在搞鬼迷信。”
库铭心里嘀咕着有些抵触,原本就郁闷的心绪更加郁闷,他很不情愿地推开秀芹家院子大门。
“哦!你儿子回来了。”村里的张来英正在敲鼓,她张着嘴,望着库铭,眼里流露出羡慕的笑容。秀芹从浓烈的烟雾中走了出来,她像一团更加浓烈的烟子。秀芹看了一眼库铭,库铭看了一眼秀芹,都没开口讲话。因为长时间的烟熏,秀芹的脸上藏着太多的烟火。
“从哪儿回来?”
“叫你们不要再搞这些鬼名堂。”
老太婆张来英问库铭,库铭没有回答张来英的问话,温郁地说。
“说不得,娃娃,嗯,说不得,会得罪神灵的。”
正在敲木鱼的老太婆神态严谨,神色惶恐地嚷嚷起来。秀芹从堂屋里走出来,脸颊上的线条收缩着,挤出来一些烟尘。
“我不搞这些,圣皇圣母怪罪下来,轻的鸡死猪瘟,”秀芹在烟雾中争执道。
“只有愚昧的人,放弃自我的人,才会一不如意就想到神。人啊!咋不回过头来看看自己都走过什么样的路,如果真有神灵,就让他下场雨吧。”
库铭自语自言地说着,像丢了灵魂似的,走上秀芹的木楼。走上木楼后,库铭一头扎倒在秀芹的床上。秀芹被库铭一句话弄得茫然无语,土灰色的脸变得更加黯然。
“中邪了,这个娃娃中邪了,胡说昏讲的,快去拿炷香来。”
秀芹忙不迭地赶紧从供桌上取下一炷香递给敲鼓的老太婆张来英,张来英诚惶诚恐地跪在供桌前,拜了三拜,虔诚娴熟地说:“圣皇圣母在上,弟子张来英请诸位菩萨,不要跟秀芹的小儿子计较,他还小,不懂事,不要再让他这样人事不省,胡说昏讲的难受,在此,弟子谢过诸位菩萨。”
张来英说完,又敲打起锣鼓来。秀芹也不闲着,她敲打起供桌上的木鱼,随后,秀芹就和张来英两人唱起经来。
库铭心里一片狼藉,在锣鼓和木鱼的敲打声中,他的心在渐渐沙化和荒芜,他不想再呆在秀芹家,他厌恶听到木鱼和锣鼓的敲打声,他厌恶闻到香火的味道。
库铭回到小站自己的单位宿舍,原本打算到公路上走走,散散郁闷的心绪,可不知不觉,鬼使神差的他就进了歌厅。
“把前两次和我坐台的那个小姐喊出来。”
“我重新和你换一个小妹子。”
“我就要小雪坐陪。”
“小雪,来陪陪这位客人。”
歌厅门口,库铭和歌厅老板娘说,歌厅老板娘笑眯眯地喊。小雪笑眯眯地走到库铭的身旁,把库铭引到一处角落。
小雪说:“你人小小的,应该才刚从学校里面出来。”
“老实就是憨,小就是不成熟,”库铭带着几分生气地说。
“呵呵!”小雪轻声笑道。
“拿酒来!今天看看谁小,”库铭高声叫道。
“来,干杯。”小雪爽朗地笑起来。
库铭和小雪连干了三杯啤酒。库铭又加满一杯啤酒,一仰脖子,一饮而尽。
“上,上,”库铭急燥地嚷嚷,示意小雪给他加酒。
“来!喝酒!喝醉了,就什么都有了。”
小雪轻声笑语,抬起酒杯,和库铭碰了一下,抬头一仰,酒杯就见了底。
库铭没有再和小雪碰杯,他在默默地听着歌厅里放着的《萍聚》。歌声完了后,库铭又连干三大杯啤酒。
小雪没再给库铭倒酒,她看着库铭投在墙壁上的身影张牙舞爪,与库铭温文儒雅的外表格格不入,这让小雪有点迷惑不解。
库铭越喝越清醒,并且,库铭越来越感觉到自己的手在不由自主地哆嗦,颤抖。小雪问库铭,是不是冷,库铭没作答。小雪便把库铭搂在自己的怀里。
库铭顺势倒在小雪的怀里,他的后脑枕在小雪酥软的胸脯上。听着小雪律动的心跳,库铭仿佛置身于荒林中的一处清泉。
“你不要再在歌厅啦!回家去卖花啊!”
“呵呵。”
库铭大声叫嚷起来,小雪呵呵地笑着。
“库铭,起来喝酒,喝醉了就什么都有了,呵呵!”
“以后,我再到歌厅里玩,别叫我的名字,来歌厅里玩的,都是些假名字。”
“呵呵,那以后你来,我就叫你,‘喂’。”
“叫我……,就叫我小苦,苦瓜的苦。”
“什么?叫你小苦?”
“就叫我小苦得了,站上的人,都叫我小苦,其实我很讨厌,我的这个名字,为什么要起库铭这样的名字。很早以前,我还在读小学那会儿,我就给我自己起了一个名字。”
“起了个什么名字?”
“库大河!”
“呵呵,你这人,醉了。”
“不醉。”
“呵呵!大河、小苦,起来喝酒。”
库铭从小雪的酥胸上挣扎起来,又连喝几杯啤酒。小雪看着库铭喝酒,看着看着,就把库铭手中的酒杯抢夺下来。
小雪放下酒杯,把剩下的酒全部喝完,然后伤感地离开,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漆黑的夜晚,在返回小站的路上,库铭高一脚底一脚地走在一块杂草丛生的野地里,只有走完野地,他才能走回小站。
每走出十几米远,库铭就要下蹲一次,他想呕吐,又呕吐不出。漆黑的荒野,库铭像一个拾荒者,又像一个拓荒者。有一点,库铭心里非常清楚,他一定要悄悄溜回小站,不能让小站人知道他从外面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