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实验班最大的特色就是会在基础课业之上增加许多竞赛课程，洪默的高中也不例外。
因为竞赛的成绩会对升学有直接的好处，因此洪默的高中便在每天傍晚放学以后开设了竞赛班。
实验班的同学强制参加，非实验班的同学通过选拔后参加。
虽然有部分同学对这个规定颇有微词，但洪默却挺喜欢这个竞赛班。
一是能够探索一些之前没有想过的数学题，二是不用回家关在屋子里面对死气沉沉的书桌和墙壁。
在各类竞赛课程里，数学竞赛课程占据了很大一部分，这似乎会对新手老师造成很大的压力，但是程清宇依旧能把竞赛课上得如同基础课一般得心应手。
程清宇喜欢鼓励同学上黑板做题，他更看重解题思路而不是答案，看中的是思维训练的过程。
但是程清宇又是个很有分寸的人，他不会轻易让完全一筹莫展的同学上来尴尬地站着。
因此，去黑板上写题目次数最多的除了顾迟就是洪默。
顾迟做题非常一丝不苟，他的解题过程往往比参考答案还要详尽完美，有很多同学偷懒就直接抄顾迟的答案。
而比起顾迟，洪默常常有一些突发奇想，经常会想到一些特别但又有趣的方式解题，尽管有时候可能有一两个逻辑漏洞，程清宇也能及时发现并且补全解题过程。
有时候洪默会觉得好奇，程清宇在备课的时候到底想出了多少解题方法？
如果没有提前想到她这些绞尽脑汁想出来的奇怪的思路，那他又是怎么在这么短的时间里理解了她的思路并且帮她完善的呢？
每次想到这里，她都只能对程清宇佩服地五体投地，不得不承认，在这个小城的高中教书，程清宇确实属于屈才了。
每天晚上7点左右，竞赛课才会下课，有很多同学会带一些小零食在课堂上垫垫肚子，但洪默不会带。
洪封和苏羽给她的生活费就这么多，她也懒得开口去要更多。
女生们喜欢把小零食在课间的时候分着吃，这个时候洪默就会趴在桌子上继续算题。
有时候冯沁会偷偷塞一点零食在洪默的抽屉里，洪默不好意思白收，又全都还了回去。
每天到下课的时候，洪默已经饥肠辘辘，恨不得到小摊上去吃两大碗馄饨。
很巧的是，她发现每天和她一样奔到吃饭小摊上的还有程清宇，摊主和他很熟，有时候程清宇甚至还会帮帮摊主夫妇的忙，摊主夫妇给他还有洪默的分量都莫名的多。
估计程清宇上了一天课还有这么大的脑力消耗，肯定饿坏了。
洪默常常偷偷看着程清宇大口吃饭的样子心里默默想。
每次吃完以后，程清宇都会和第一次一样送她回家去，洪默不知道程清宇住在哪里，怕他绕路，拒绝了好几次，但程清宇都无所谓地笑一笑，坚持要送她回家。
洪默也知道一个人走夜路不安全，再加上之前出了一些女孩走夜路受侵害的新闻，洪默也不再拒绝。
表面的坚强不代表内心的安全感，洪默是个很没有安全感的人。
这一点，程清宇好像一直很清楚。
在洪默回家的路上，大部分时候，两个人都很沉默。她和程清宇总有一种默契，一种不说话也不尴尬的默契，好像能读懂彼此的内心。
有时候，程清宇会问问洪默学习的近况，探讨一些学校里没能解决的数学问题，洪默也会简简单单的回应。
但程清宇从来没有过问过洪默的家庭，洪默也不愿意多说。
某一天晚上，他们快走到家门口的时候，程清宇让洪默等一下，转身走进了隔壁的超市。
待他出来，手里多了一大包零食，他十分自然地把零食装进洪默的书包里，然后还没等洪默反驳，他又说：“总是饿着对胃不好”。
塞完向洪默挥了挥手，示意她回家。
洪默是个不太习惯接受别人善意的人，但程清宇的关心常常漫不经心又霸道，让她不知道该如何拒绝。
她知道这些天以来自己开始对一个人产生了期待，甚至对一个人产生了依赖，这是她15年来从未经历过的感受。
她不是不渴望被关心被疼爱，只是害怕，只是不敢奢求，所以她还是选择和程清宇保持距离，她不想信任任何人。
随着竞赛题目越来越难，很多同学都选择了退出，留下了一批真正适合竞赛的同学。洪默和顾迟都在数学组。
洪默发现，虽然顾迟平时不争不抢一言不发，但却在和自己一起做题目的时候有着莫名的执着，无论是速度还是质量，他都不甘被洪默超越。
洪默有时候觉得这个男生有时候执着的有些莫名其妙，自己虽然数学成绩不错，脑袋转动速度也比较快，但也从来没有优秀到能危及这个班级第一的地步。
不知道为什么，顾迟和他的母亲好像都对她过分关注了一些。
转眼快要到高一的圣诞节，商业化的宣传给这座小城平添了许多节日的气氛。
洪默从出生开始就没有过过什么节日，节日是相爱的人在一起的日子，但爱是什么，洪默知之甚少。
圣诞节临近，全班同学都开始流行互送礼物，12月24日那天数学课，程清宇讲台上堆满了节日礼物，都是平日里花痴他的小姑娘们送的。
其中最大的那个，洪默认得出来，是冯沁送的，里面不仅有一套数学经典著作全集，还有她每天下课折的累计1000只千纸鹤。
洪默有时候看到她满脸写着幸福叠千纸鹤的样子，心里想，这姑娘如果把花痴的时间用在学习上，估计就能和后面的顾迟平起平坐了。
不过，让冯沁难过的是，程清宇看到满讲台的礼物，只是微微一笑，对大家说：“谢谢同学们的礼物，你们的心意我收到了，你们的礼物下课后还是各自领回去，谢谢大家了。”
冯沁几乎蔫了一整节数学课。
数学课下课后，冯沁愁眉苦脸地抱着她那个大礼物盒子走下讲台，过了一会儿又慢慢挪到了埋头写数学竞赛题的洪默身边。
“洪默，洪默。”冯沁小心翼翼地戳了戳正在苦思冥想的洪默。
洪默抬起头看到是冯沁，问“怎么了？”
“我想了一整节课，除了你和顾迟以外我实在想不出来我有什么朋友会看这些书，要不我把它们送给你做圣诞礼物吧？”冯沁满脸真诚又带着期待地问。
洪默想都没想就摇了摇头，“这很贵重，我不会收。”
冯沁仿佛料到了洪默会这么拒绝，做了一个哀求的表情，扯了扯洪默的衣角，“那这样吧，我求你帮我个忙，然后这些书当我报答你，可以吗？求你了。”
其实洪默也很想看这些书，况且有部分书还是冯沁托她父亲海淘回来的。
洪默想了想说：“这样吧，你告诉我你要我帮你什么忙，如果我能帮到的话，想借你这里面的一些书看一看，但我一定得还给你。”
冯沁一阵点头。
“所以是什么忙？”洪默问。
“那个……你可以帮我和程老师说说让他收下这些千纸鹤吗？我真的叠了好久好久，我们班你和程老师最熟了。”
“我……和他也不怎么熟悉。”脱口而出的瞬间，洪默看到冯沁眼里的失望，突然有些不忍。
“但是我尽量吧。”洪默有些犹豫，但还是点头答应了。
放学的时候，冯沁把装满千纸鹤的一个新的礼物盒子交给了洪默，然后把数学经典书籍塞进了洪默的书包。
“我不一定能帮到你。”洪默诚实说。
“没关系，他如果这也不要，那我就放弃。”冯沁一副下定决心的样子对洪默说。
那天晚上在小摊上吃饭的时候，洪默依旧碰到了程清宇，他照旧坐在她对面，一言不发地吃晚饭。
吃完晚饭，程清宇照例送洪默回家，背上包之前，洪默从书包里拿出冯沁的那个礼物盒子。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竟然从程清宇眼里看到了惊讶甚至是欢喜，但又被他假装疑惑掩饰而过。
“程老师，这是冯沁想送给你的圣诞礼物，里面有1000只千纸鹤，她叠了很久，所以她希望你能收下这个。”洪默低着头递给了他。
等她再次抬起头，眼前的程清宇早已没有表情，他满脸平静地看着眼前这个女孩，他知道她不会做送礼物这种事，可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竟然有所期待。
程清宇一言不发地收下了那个盒子，然后替她拎起书包，把她往人行道内侧推了推。
程清宇想，这个女孩，变得和他第一次见她不一样了。
洪默没有想到程清宇会如此爽快地收下，一时间愣在了原地。直到程清宇转头催促，她才重新跟上他的步伐。
也不是想象中的那么冰山。洪默心里想。
十二月底的冷风吹得她直打寒战，她看着来回的车流，人们瑟缩着飞快疾驰，想要尽快回家和家人们过个暖暖的节日，而家对于她来说，甚至是比这十二月底的风更为凛冽的存在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