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天,静美的状态表现得很平静,而我也装作什么都不知晓,特别是我没有从胡悦那儿听到有关妻子任何崩溃的表现,以保持我们夫妻俩的内心平衡,特别是静美作为女人的自尊心——她肯定不想让我知道她跟胡悦之间有过那样的焦虑及内心崩塌。
静美与女儿依然保持着相互敌对的态度。这天一早,我们一家三口坐在餐桌边吃早饭,馨馨正一边吃饭的同时,一边玩手机,并不时地发出哈哈开心的笑声,我真担心她会被小米粥给呛住。
果然,女儿遭到了妻子的痛斥:“好好吃饭,玩什么手机?”
“我怎么没好好吃了?”女儿的顶撞无疑是在给妻子火上浇油。
“那你玩什么手机?你是在跟那个男生说话吗?”静美正要抢夺女儿的话机,却是被馨馨抬手本能地一躲,妻子不小心打翻女儿的碗筷,导致将稀饭泼洒得到处都是,并且顺带溅在了我的睡衣上。
我顾不得擦拭衣服上的那些污垢,而是将脸色由猫爸升级为了虎爸,面露稍稍的严厉:“馨馨,你就不能对你妈好点儿!”
妻子奇怪地望向我,像是打量着怪物般,她是没料到我在女儿面前,竟是表现出维护她的神状;相较于往日间,我可从来都是和稀泥的角色。
女儿则是面现一脸的不满:“是她打翻了我的碗筷!”
“到底是怎么回事?”岳母在厨房内正在给母亲打包早饭,因听到声响,便来到客厅:“这大清早吵吵嚷嚷,像什么话!”
“外婆,”女儿拉住岳母,指着餐桌和地上被打翻了的碗筷,恶人先告状道:“您看!都是您女儿把我的小米粥给打翻了。”
“我女儿还不就是你妈?!”岳母疼爱嗔怪地回了一嘴,其保持着维护外孙的慈祥,却是瞪着眼睛望向静美道:“你干嘛对馨馨总是这么严厉?”
妻子不甘示弱地回应:“您外孙女一边吃饭,一边玩手机!”
“不就是吃饭时玩手机吗?”岳母根本不当回事:“这有什么大不了!至于,你掀桌子瞪眼吗?”
“我没掀桌子!”静美眼见女儿躲藏在自己的母亲身后,居然面冲她做鬼脸,气得几乎双脚直跳:“你看看她这是什么态度?!”
岳母回过了脑袋,馨馨立马就变脸,装作了一副可怜兮兮的委屈,这愈加博得了外祖母的同情,则是让我觉得既好笑又可气:小小年纪居然学会了两面三刀。
但我不能对岳母大人表现得太过严厉,因而只得摆出了一张嬉皮笑脸的面容:“妈,有时候——我觉得还是应该对馨馨稍稍严格那么一丁点,毕竟,她马上就要高考了,况且——爷爷奶奶还都在医院。”
“我知道你们说的意思!”岳母也恢复其和善的面目:“但正是因为馨馨就快要高考了,她的爷爷和奶奶还在住院,所以你们不要给她太多的压力。”
“就是!”女儿躲在外婆身后嘬动着口型:“不要给我太多压力!”
妻子压制着满心的恼怒,但当着自己母亲的面儿,她也不便太过指责女儿,就只得将火气给生生地压制回了肚子。
我快步走到静美的身边,安抚地摸了摸妻子的手:“好了!静美,今天——你不是要召开例会吗?还是赶紧去公司吧!”
“馨馨,”岳母也拿起外孙女放在椅子上的那只书包,帮对方背到了肩上:“你也赶紧去上学,不然就迟到了。”
馨馨撒娇地讨岳母的欢心:“外婆,还是您对我最好!”
“馨馨乖!”岳母抚摸着外孙女那张红扑扑的脸蛋:“在学校——你一定要听老师的话呦!”
“我知道!”女儿听话地点了点头。
“特别是不要早恋。”岳母一边压低声息,一边回头望向我们:“尤其,不要学你爸爸妈妈的样子!”
我跟静美的“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怎么在女儿面前,倒成了反面教材,这让我感觉一时头大,但由于不便反驳岳母,我只得将火气给生生地压制回了肚子,静美却是唬下脸面朝楼上的卧室走去。
“对了!”馨馨正在走向玄关,她突然想起了什么,便回头询问岳母道:“外婆,明天——爷爷和奶奶是不是就要手术了?”
“是啊!”岳母笑容可亲地回答:“明天上午的手术。”
女儿已经换上了那双白色红边的运动鞋:“那放学——我去看看奶奶。”
“也好!”岳母点头赞同:“你明天周三一早上学,也没时间到医院看望你奶奶。”
“奶奶,那我去上学了!”
眼见女儿离去的背影,静美已经回到客厅,她换好外出的套装,手里挽着挎包,看了一眼岳母。
“妈,您也太宠溺您这外孙女了!”
“我看你就是个后妈?”岳母面朝厨房的方向走去。
“什么?我是后妈?”静美一脸快要爆炸了的表情:“我为她付出了那么多!我——”
“好了,好了!”我提高嗓门缓和她们母女俩的情绪道:“妈,静美,你们还是少说两句。我知道——最近家里的事情千头万绪,大家的情绪都有些暴躁,妈——”我已经踱步到厨房门口:“希望您能体谅一下您女儿,她这也是为了馨馨好!”
与此同时,我听到玄关处传来“咣当”一响,是妻子换好皮鞋,摔门离去的响动。
“到底是谁的脾气大?”岳母摔给我一个白眼,便将橱柜上打包好的那份早饭,放入进了准备好的一只纸袋内。
“好好好!”我恢复自身和稀泥的本性:“就我的脾气最大了好吧!”
“我不跟你说了!”岳母提了提手中的纸袋:“希望你母亲明天的手术一切都安好!”
岳母在玄关处换好外出的鞋子,也是“砰”地一响发出了摔门离去的不满,只留我于嘴角露出了一抹苦涩的笑容:这外婆、女儿与外孙女——祖孙三代的脾气还真是一个比一个气性大。
下午六点过,我开车来到高城中学,准备接女儿去高城医院,正见那个名叫田枫的爱慕者——流川枫跟着馨馨跑出了学校的正大门。
“叶馨馨,你最近对我怎么总是这般爱搭不理的样子?”
我将汽车停在了路边,摆出一副紧张的神态,是想看看女儿将如何回答,因而感觉到心脏跃至嗓眼,胸膛更是“咚咚”捶鼓得厉害。
“对不起!”馨馨转身地回头,平淡地望向对方:“最近,我爷爷奶奶生病,更何况,我们又忙着高考,所以根本就没心思回答你的追求。”
“那好!”怎料,那个男生倒也没继续纠缠,而是提嗓夸张地高声表态,似乎是要让全世界的人们均听到他的这个决心:“叶馨馨同学,我会等你!等我们一起考上大学,你再回答我的追求。”
听闻对方的此番决心,女儿的身体明显一颤,似乎是被男孩的这种真诚而有所打动,不免感激地点了点头:“田枫,谢谢你的理解!”
我坐在驾驶室内,正密切地观察两人的情况,虽然我听不到女儿的声音,但我对馨馨实在是太了解,所以仅凭她唇部起伏的幅度,以及配合着的习惯性小动作,我就分析出了她正在说什么;那个男孩就更不必说了,俨然是在向全世界表态,他有多爱我们的女儿,并且甘愿为馨馨付出。这让我感到既好笑又开心,看来我们的女儿魅力非凡,而对方也算是才貌双全,其眼下的行为更是让我无可指摘,倒是有我当年那股愣头青的憨劲,竟是让我不由自主地生出了一阵欢喜。
没想到,母亲和其前夫两人的双双入院进行手术,倒是帮我们暂时解决了女儿早恋的问题,也由此可见馨馨到底是一个识大体顾大局的好孩子,尽管她表面看似跟静美对着干,但心里则是十分清楚孰轻孰重。显然,女儿是用她这个年龄的青春与叛逆来表达其内心跟这个世界的沟通亦或期待——这就像当年的我和静美选择用离家出走的方式来对抗各自的原生家庭:我们都不想用简单妥协的姿态,而是用看似独立且复杂的态度,以表达我们对这个世界的存在与重要性。另外,这也让我从一个侧面了解到追求馨馨的那个男孩的为人。
我眼见女儿走向附近的公交车站,便给馨馨打去了电话:“馨馨,你在哪儿?”
“在学校,怎么了?”
“你不是说要到医院去看望奶奶?”我望向站在人行道上,正在接听电话的女儿:“正巧——我在你们学校附近办完事情,也要去医院看望你奶奶。”
“您在哪儿?”女儿左右张望地看向马路。
“我就在你们学校的正门口。”
我的话音刚落,馨馨就望见我的座驾,她便将书包挎在肩口,装作一脸玩世不恭的状态朝我走来,恐怕——这个年龄的少年都不想让家长看到他们真实的那面,便以为这就是真正的独立、自我和成熟。
我眼见女儿穿过人行道,快步走了过来,便收敛住笑容,通过智能系统为女儿打开了副驾驶室的车门。
馨馨一屁股坐入进驾驶室,随手将书包丢到了后车座,她用懒散的口吻道:“爸,您真是到我们学校附近刚办完事情?”
“是啊!”我发动引擎,手握方向盘,目视向挡风玻璃,认真地点了点头。
“那好吧!”女儿面现一副放弃追究的随意,而是回头望向窗外的移动风景,懒得跟我搭话的样子。
来到附近的十字路口,因红灯亮起,我刹停车速,装作漫不经意地冷不丁:“那个坏小子跟你说什么了呀?”
“什么坏小子?”馨馨莫名其妙地望向我。
我佯装专心地瞧向额顶处的那盏红灯倒计时:“就是那个长得像流川枫的男生啊?”
“哈哈!”女儿像是抓住我的把柄,“噗嗤”一响地大笑了起来:“果然,您并非是顺道来我们学校。”
果然,馨馨继承了她母亲的鬼机灵,只是相对于静美的沉稳冷静,女儿却是拥有了这个时代所赋底色的青春、潇洒及飞扬。
“我们就别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了,”我牵回自己的话头:“他到底跟你说了什么?”
女儿便再次将面庞摆向车窗外:“您应该问我——是如何回答他的?”
“你如何回答他的?”
“我答应了他的求爱啊!”
“切!”这次轮到我喷出“噗嗤”的笑声:“小样儿,居然骗我!”
“好了!”馨馨指着亮起的绿灯:“快去看望奶奶了!”
我们赶到高城医院,天色已经完全黑透,我与女儿走到母亲的病房门口,就听到房间内传出母亲的声音。
“你吃啊!”
我跟馨馨相互对望了一眼,两人便默契地放停了脚步,因而两颗脑袋像是串起了的糖葫芦,正一高一底地叠望向病房里的情况。
“还是你吃!”叶子辛坐在陪护椅上,其手里端着一只盘子,他不仅将削好的苹果切成小块,并且还亲自喂送到母亲的口中,两人流露出恋爱般的美好笑容。
我没见过母亲跟叶子辛谈恋爱时的样子,我那时候还没出生,静美更是毫无着落;但此时此刻,我感觉他们像是重新活过了一遍,没有结婚之后的那些争吵和介怀,只有初恋时的种种美好与怀念。
女儿像是看痴了,一脸甜蜜的表情,她的小脸卡在门缝间,扬额冲我小声羡慕道:“爸爸,我觉得您爸妈正在谈恋爱,你看他们两个笑得多甜啊!”
“我也觉得!”我眼含热泪地点了点头:“大概在他们最初相爱的时候,就是这个样子吧!”这么说来,母亲并没有撒谎:在他们双方情感的最初,必定是如此真心地相爱。
“是啊!”我和女儿的身体猛地一惊,就像是听到了鬼魅的叹息,身体背后传来了一阵寒意,那是静美发出感慨的声息:“也许,婚姻就像是一圈跑道,起跑时你追我赶,就像两人的爱情如胶似漆;但跑到中途,双方由于体力不支,便产生了相互厌倦,甚至有人跑不下去,以致两人的距离越拉越远,最终不得不选择了放弃或是离婚;但当他们两个都老了,眼见就要迈向人生的终点,他们便再次回到起初的位置,放下一切成见与怨恨,只想最后能好好地携手相伴,珍惜所剩不多的日子。”很明显,妻子多半也是在借此感慨跟我之间曾经一波三折的那段婚姻迷途。
我回头,眼见静美就站在我们的身后,她正望向门缝内的那番美好,其闭上眼睛时一珠泪水滴落,挂在长长且颤抖着的睫毛上,显得如此感伤而悲切,竟是把女儿给惊呆了。妻子也不多说什么,而是将双手揣进外套的口袋,便转身朝往电梯的方向走去,她是不愿意打断病房内温馨动人的场面。我连忙拉拽着女儿,将馨馨的身体一拖,也大步地跟了上去。
“静美,”我牵着女儿,跟随着妻子,追进了电梯,与静美并肩站定:“等他们做完手术,我全力支持两人复婚!”其实,我的言下之意是在重点强调:请你原谅我之前的那两次错误的出轨。
妻子目视前方:“还是先打好明天的那两场手术战吧!”
走出了医院的正大门,我们来到露天停车场,我们一家三口坐入进我的那辆私车。由于各自平复了一下情绪,我通过驾驶室的后视镜,眼见坐在后车座的女儿,正望向副驾驶座的妻子,而静美的目光望向窗外,可见馨馨的神态微微一动,两人皆是心事重重的样子,希望她们可借此达成母女之间的相互谅解。
当即,我便启动了汽车,朝往回家的方向,这样——我才真真正正地意识到妻女陪伴在身侧的那份感觉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