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先而入的自然是诸葛华,公孙锦紧随其后。
诸葛华身穿礼服,一张脸看上去还是冷冷淡淡的,连一点表情也没有。
公孙锦却面带微笑,左手背在身后,右手却擎着一个一尺见方的漆盘。
后面是二十来个汉子,两两一对,抬着十来口大木箱陆续进来。
大厅内异常宽阔,至少已挤了三百来人。
大人物们都安排有座位,小人物就只能站着,可即使如此,厅外至少还有二三百人,大家都探头探脑地往门里挤,想一睹诸葛公子的风采。
吴少镖头当然是有座位的。
沈爱花也有座位,可这时他的位子却是空的。
典礼开始了,吴承业四处张望,找了又找,还是不见沈爱花进来,也不知他怎么回事。
诸葛华与公孙锦来到大厅中央,只听郭全义大吼一声:“都静下来!听新郎官说话!”
他内力雄厚,一声吼出,声若霹雳,立刻将杂音都压了下去。
几百双眼睛注视之下,但见诸葛华面不改色,伸手从公孙锦手里接过漆盘,走上几步,恭恭敬敬地递到司仪手上。
司仪又来到柳长春面前,躬身奉上。
诸葛华本来很少说话,这时也不能不开口了。
“家父因故未来,今日只能由晚辈斗胆向堡主求亲。临行时家父手书一封,命晚辈当面奉上,言道:未能亲来,大大失礼,还请堡主千万恕罪。”
柳长青站起身来,见那漆盘中铺着红绸,绸上放着三样东西。
——礼单、聘书,还有一封信。
也不看礼单聘书,只扯开书信看了一遍。
看罢折起信纸,笑道:“令尊太客气了!以后我们便是亲家,何须如此多礼?他既脱不开身,你来便是,何必在意这些繁文缛节,准备许多东西?”
他嘴上虽说得痛快,可心里却很不舒服。
——订婚典礼未来亲家居然不来,分明是没将自己放在眼里!
可是诸葛世家何等威名?能结上这样的亲戚已谢天谢地,还能抱怨什么?
陶鸿飞忽然道:“诸葛大侠虽然脱不开身,可是诸葛少侠站在这里,就凭这一表人才,喜事便算成了!”
郭全义道:“不错!诸葛公子与舒云小姐正是珠联璧合、天造地设!就算没有这许多聘礼,谁又能对婚事说个不字?”
忽听一人道:“我能!”
群雄愕然,霎时间,大厅中一片寂静,几百双眼睛齐齐望向门外。
厅外人群又慢慢分开了,一个人在几千道目光的注视下,昂首挺胸,缓缓来到厅前。
看着这个人,吴承业惊愕地站了起来,用力揉了揉眼睛,生怕自己看错了。
这人静静地站在厅门前,也不知为什么,衣襟却是湿的,紧紧贴在胸膛上。
郭全义双目圆睁,大喝一声:“这小子是谁?!怎么敢来这胡言乱语?喝醉了就快滚回家去睡觉!”
魏卓皱眉道:“这野小子莫非得了失心疯?”
忽听有人咳嗽几声,“不是野小子,也不是失心疯……咳咳……”
说话的正是鲁北名侠司空景。
他身形奇瘦,脸色惨白,说几句话就要咳嗽几声,活脱脱一个痨病鬼。
“咳咳……我若没看错,这位应该也是新秀榜上的人物……咳……是排在第八位的沈爱花沈少侠吧?”
先前他一直不曾开口,这时却一语中的。
陶鸿飞道:“哦?这位原来也榜上有名吗?”
那白发司仪这时赶紧迎了上来,赔笑道:“这位公子,今天是流云堡的好日子,公子多喝了几杯实属正常,不如请到后院休息,等礼毕之后,我们一定再请公子痛饮。”
——这哥人当然正是沈爱花。
也不知为什么,他此时满身大汗,脸上汗珠还在不停地向下滴。
“老先生,你看我像是喝醉的样子么?”
他居然又露出一丝微笑。
那老司仪瞥了周围一眼,又赶紧压低了嗓子:“你这人就算没醉,也一定是有病,疯病!”
沈爱花还在笑:“你是大夫?”
老司仪狠狠瞪着沈爱花,悄声道:“就算瞎子也瞧得出,今天这绝不是耍酒疯的地方!你若还想活命,就赶快走吧,我还能替你糊弄过去!”
沈爱花目中露出了感激之色,“老先生原来是个好人,只可惜……”
那老司仪道:“可惜什么?”
沈爱花又讥诮一笑,“可惜我却不是……”
他们对话的声音虽低,可是那些内力高深的大人物们还是都听见了,只不过一直在假装没听见。
这时再也不能装了,柳长春忽然拍案而起,厉声喝道:“沈公子!你究竟想怎么样?”
沈爱花抬头望着柳长春,表情已变得严肃,“我想要反对这桩婚事。
“反对?!”柳长春冷眉倒竖,“你凭什么反对?!”
“就凭这桩婚事并不公平。”
这句话一出口,立刻引起了一阵骚乱。
——订婚这种事,向来是你情我愿,怎么能和“公平”二字扯上关系?
柳长春道:“什么不公平?!对谁不公平?!”
“对诸葛公子不公平。”
“为什么不公平?!”
“因为昨晚我喝醉了,回去时闯进了舒云姑娘的房子……”
此言一出,人群大哗!
——深更半夜,一个酒后男子闯进了未嫁姑娘的闺房,意味着什么已不言而喻。
每个人脸上都是一片惊愕,随即交头接耳,议论不停。
只有诸葛华还是像块冰,脸上居然还是一点表情也没有。
——今天是他的订婚礼,忽然发生这种事,他怎么还能如此冷静?
就在这时,大厅里忽然响起了笑声。
一个人哈哈大笑,腰也笑弯了,眼泪也流了出来。
“哈哈……抱歉……我知道本不该笑的,可是……可是我就时忍不住!”
公孙锦又放声笑了起来。
群雄这时都在看着他。
——这种时候,他居然还能笑得出,还敢笑得出!
喀拉一声,柳长春忽然挥掌将酒桌拍塌,“舒云!他说的可是真话?!”
纱帘后没有回应。
大太太冲柳长春连使眼色。
——这种事就算是真的,又怎么能让姑娘家当众说出来?
“好小子!”
柳长春大步向前,“我好心让你来喝酒,你却害我女儿!真不将我流云堡放在眼里么?!”
沈爱花依旧默默站着,一个字也不说。
公孙锦却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了,“居然……会有这种事。”
“你还是一言不发吗?” 他转头看着诸葛华。
“佩服……”
公孙锦叹了口气,“未婚妻身上发生这种事,你居然还能沉得住气,真了不起。可是你若还一声不吭,岂非让别人小看了‘诸葛’二字?”
“她还不是我未婚妻。” 诸葛华忽然冷冷说道。
柳长春又握紧拳头,他也明白,这桩婚事算是彻底完了。
公孙锦道:“可是舒云姑娘毕竟曾是要做你妻子的人,他却敢……”
“我知道你一直都想试试他的刀。”诸葛华打断了公孙锦的话。
公孙锦在笑,笑并不是否认。
诸葛华道:“所以这次出手的机会我还是可以让给你。”
他再不向周围看一眼,连柳长春也不看,说完转身离开。
——诸葛华毕竟是诸葛华!
诸葛世家未来的掌门人,怎么可能因为区区一个女人而动怒?何况还是一个订婚未成的女人?
——就算是妻子又如何?休掉就是了。
像诸葛华这样骄傲的人,他当然更不会为了一个女人而拔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