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牢头紧赶慢赶着去衙门寻到郡尉,将一应人等支开,又自己胡编了些谎话哄他。只因郡尉奏书上报了朝廷之后,却迟迟没有答复下来,他琢磨着禹城天高皇帝远,再怎么说还是李亘的地盘,此时牢头再将灵异一说,只恨不得等不到子时,现下就要祭拜。又嘱咐牢头定要保密,不再使第三日知晓。
牢头嘴上连番答应了,心里却想起一个日常亲厚的老友,这事儿少不得也得和他透一透。他告辞了郡尉出去,立即就奔着那个老友家里,如此这般那般说了一番。
而郡尉本人和牢头说着保密,心里却又惦记着自己的爱妾,也和她咬着耳朵交代了一番。哪知道这爱妾和府上的管家私通,一转眼,连管家也知道了。
正所谓道听途说,传来传去,传到傍晚的时候,几乎半个禹城的人都知道了,但是版本却不尽相同。有的说神君要用雷劈死贪官污吏,子时祭拜可证明自己是良民;有的又说神君今夜子时现身,要用天雷劈开监狱,把无辜的百姓救出来;还有的说圣上断神君香火,天雷就是对圣上的警告。
总之在刘元宗忙活完回来的时候,已经看见很多人神神秘秘,窃窃私语,他故意在街头转悠了几个店面,果然听到不少小道消息。他心头一时大喜,自古流言传的最快,他若再加一把火,子时万民祭拜神君,是一定能够达成了。
他之前忙乎了一阵子,是溜着无人把手的城墙根子,弄了些纸鸢写了些神乎其神的句子,放到了城外流民的蜗居处,再剪断绳子。
如今在城内放纸鸢有点显眼,便买了些祭拜用的草纸,又一些笔墨,蹲在无人的小巷子里写了些诸如“子时祭神君,安宁全家人”、“子时天雷,专劈恶人,祭拜神君,祸消人安”等一些句子,又用头巾裹上脸,找了十几个乞丐给些银钱,四处悄悄摸摸的撒开去了。
可是英雄所见略同了,蓝一从监牢回程的路上因想到李亘曾让孙梁去京都撒符咒的事,便也伙同春子如法炮制,写了不少类似的纸条,不同的是蓝一买了些糕饼找了些小孩子,让他们带回家里给大人看。那些孩子贪些吃食,将纸条揣着回家,只说是一位老奶奶给的,大人们看了大吃一惊赶紧焚毁,心里却牢牢留下了印记。
如此折腾了一天,到了夜幕降临,刘元宗和蓝一相继回家之后,估计着别说一万人,十万人也是能保证了。
柱子夫妻不知道事情始末,阿恒又在房间里一天不出来,连晚饭都是蓝一送过去的,心里又开始七上八下,问了几回,刘元宗和蓝一只咬死不说,却将阿恒给蓝一的药物哄他们服了,没多时他们便困意袭来,直接坐在凳子上就呼呼大睡了。刘元宗将他们背回床榻上安顿好,又将门窗都关好了,便与蓝一回到阿恒身边守着。
看看到子时只有两个时辰了,蓝一虽不尽知事情的严重性,却也紧张的几近窒息,只一刻不离的抱紧着阿恒,唯恐他不知何时就会消失一般。而刘元宗知道此次搞不好就是魂飞魄散的事,出不得一点差错,饶是从前多么大大咧咧的一个人,此时也开始心绪不宁,一时去屋外仰头观望着天相,一时又回阿恒身边眼睛一眨也不眨的注视着他。
较之这二人的心神不宁,阿恒心头更多的却是遣不去的离愁别绪。他早已想好,若万民香火不足以抵抗天雷,他便安然赴死,绝不会让刘元宗替其受过。
他如今虽有人皇之尊,但大梁未灭,他尚且禀气不足。或许一道天雷可避其锋芒,但天君不会允许他与其对抗,刘元宗去了,照样可以有张元宗,李元宗,王元宗。所谓天道,不过盛极必衰,此消彼长,大梁覆灭,新朝建立,于此而已。
阿恒很怕有些话现在不说,子时之后,便再没有机会。
“元宗弟,万一今夜我便回到天界,一时回不来,你要照顾好姑姑,也照顾好自己。遇事多做思考,切不要莽撞,”阿恒将一沓封好的信笺给他,“我写了些招兵安民等的计策在里面,或许有用得着的时候。”
谁知刘元宗却径直给他塞了回去:“有什么好计策以后你亲口告诉我,我不要写的,再说,我在这里,就没有万一。”
阿恒见他坚定,只能先放到抽屉里,又转眼去看蓝一,还不待他开口,蓝一便道:“你嘴上说着是回了天界,可又说一时回不来。焉知不是骗我的?从前我放不下兄姊,但现在有了元宗阿兄,他以后是能做皇帝的,兄姊也无需担忧了,所以只要你不在这个世上,我必不会独活,绝不。”
他们都如此执着,阿恒长长的叹了口气:“我不值得。”
刘元宗立即反驳:“谁说不值得的?妹子说值,就是值!我说值,也定然也值!别忘了我是未来的皇帝!我妹子以后就是公主!我们都是金口玉言!”
蓝一听了公主这话一愣,刘元宗又道:“咦?那阿恒你以后就是驸马爷了!”
阿恒笑道:“我好歹也是你哥,怎么连个王爷也做不了?我喜欢恒这个字,干脆我就做恒王如何?”
刘元宗立即道:“对对对,大哥在上,你要愿意做皇帝我也让给你,你要不愿,那就王爷随便封,别说恒王了,竖王也随便!封地也随便挑!”
蓝一忍不住笑将起来:“阿兄,你当过家家啊还是台子上唱戏,又是王爷又是公主的就封上了,眼你当过家家啊还是台子上唱戏,又是王爷又是公主的就封上了,眼下还没有一兵一卒,小心圣上听到先结果了你!”
刘元宗也笑:“咱这不是说笑说笑,缓解缓解吗?着实是紧张的难受,”他回头看了看更漏,离着子时只有一个多时辰了,心里不由又吊了起来。
如此三人倒不如再聊些话题,时间倒是好过一些。好不容易又熬过一个时辰,眼看着只有一刻钟了,便觉得周边开始冷气凝结,竟如三九天的极寒一般,刘元宗赶紧让蓝一去外面查看情况,自己将阿恒紧紧的抱在怀里。
蓝一正欲出屋去看,外面却忽然狂风大作,似是飞沙走石,窗外黑如墨染,一丝光线也无,耳中只听得风如怒吼,竟然连屋门也推不开了。
蓝一惧怕起来,唯恐这疾风就要卷走阿恒,赶紧疾奔转回,也和刘元宗一起抱紧了阿恒。
三人刚死命的拥紧了,却听得上空霹雳一声,窗外紧接着闪过一条刺目的火链。
阿恒惊了一声:“这不是天雷,是打神鞭!”
刘元宗一听是打神鞭,想起宋濂说要在天界找人通融,只是做做样子就可,但眼下这状态看着怎么如此这般真切?
他虽是未来人皇,却终究也不过是一凡人,眼下无力抗他,只能将蓝一和阿恒俱都紧紧的拥住,心里只想着大不了抛了这一身血肉之躯,也要护了他们周全。
阿恒并不知道刘元宗见过宋濂,只觉得一记打神鞭过来,他便要魂飞魄散,口里只喊着:“姑姑、元宗,我走了,你们保重!”
刘元宗和蓝一都死命的抱紧着他,可他的话余音都散了,那打神鞭依旧没有落到身上,紧接着第二道赤链在天幕裂过,许久依旧没有落下,这时阿恒才觉出不对。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想明白,上方忽然一声大喝:“罪仙李亘!速速现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