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去春来夏至，秋天，又一个秋天。一转眼便是两年，而短短的两年里北冥回似是老了十年。一次又一次高强度的任务，奈河茶的毒素最终还是扩散到了全身，蚕食了他的生命。
影辄一如既往地带着上好的酒来到了北冥回的房前小院。影辄到的时候，北冥回总会提前在那里等着。当然，他等的仅仅是酒而已。
“望江阁传来书信，说一指乾坤被人杀了，一剑穿喉，根本没有反抗的迹象，你的排名已经上升到第二位了。”影辄还没有坐下来便迫不及待地冒出这么一句话来，“下个月杀手榜大排，你一定是第一。”
北冥回嗯了声，然后几声闷咳。
影辄愣了愣，随后又点头道:“你竟然也会受伤。是啊，杀手中能够伤到你的也只有一指乾坤了。”
北冥回问道:“大小姐知道吗？”
“消息刚传过来，立马让首领封锁了。”
北冥回轻轻点了点头:“既然连首领都不想让她知道，那就让她永远都不知道好了。”
“就剩下血骷髅了，他小子沾了你的光，竟然爬上杀手榜第一。”
“血骷髅并没有加入任何组织，找起他来并不容易。”
“你找他难，我找他可就容易多了，江湖上也只有你一个人以杀杀手为主业的癖好，他要躲的是你，又不是我。他在南园岭出现过，如果首领同意，那我这几天就去把他引出来。”
“就把他引到柳岸集吧，那里距离南园岭很近……你要小心。”
影辄有些惊愕，他没想到像北冥回这样的杀手竟然也会关心旁人，拍了拍胸脯后道:“就算不是他的对手，论轻功我还是极有自信的。到时候我们再大喝一场！”
每次执行完任务，风痕总会选择穿过柳岸集返回月夜，每次经过柳岸集他总会经过柳岸长街的最西头的那片乱坟岗。
那里有父母妻儿的坟墓，还有一座没有碑文的空坟。
今天，他选择了在柳岸长街最东头注脚。
“这么静，难不成人都死光了？”北冥回身后有人说道。
北冥回慢慢转过身来，道:“确实太安静了，空中弥漫着的血腥味也太浓了。”
那人问道:“在下血骷髅，阁下怎么称呼？”
“血骷髅可是个很会隐藏自己的杀手，岂会这么无所顾忌的说出自己的名字？我乃风痕，你若是血骷髅，想必有所耳闻吧。”
那人点了点头，道:“当然听过，我之所以到这里来，杀的就是你！”话音未落，人便已经飘到了北冥回一丈之内。
一道寒光，逼退了夕阳的光辉，柳岸长街又恢复了方才的那片死寂。长剑迅速拔出咽喉，北冥回瞬间也已退到了三丈开外，血箭射出，不曾沾到他身上丁点。那人瞪视着前方，右手都未来得及接触到左侧腰间的剑柄。一声长叹又叹去了一条生命，北冥回的神情中不见有一丝胜利后的喜悦，似是不经意间朝柳岸长街的另一头望了一眼，坟林的边缘，那里有座属于他的空坟。
“真没劲，又是一剑封喉，亏他能排在杀手榜第三，这十大杀手都徒有虚名，个个草包废物。”话从西南方不远处的墙头上传来，“好在这「血骷髅」一死，你终于成了杀手榜第一了。”
北冥回并没有循声转身去看说话的影辄，淡淡道:“杀了他任务也算是完成了，过了今天，江湖上便不会再有「风痕」杀手了，这杀手榜第一的位子还是留给你吧。”手臂一阵，长剑登时断成四截。
影辄说道:“你不是在开玩笑吧？为了给你准备这一战，我可是冒着生命危险才将「血骷髅」引到这里来的，又费了好大劲才让这柳岸长街变得这般安静。再说了，怎么着你也好回去一趟和大小姐说一声吧。”
“人在江湖不由己，我们做杀手的，双手都沾满了血腥，都不会有好下场的。我选择现在收手，也许还能落个好点的归宿，我们的交情也就此止住吧。第一杀手之名本就非我所欲，若不是没时间了，我会连整个杀手榜上的人都杀掉，包括你。”他冷冷地说完便将最后的剑柄弃于地上，迎着夕阳仅存的一点光辉向柳岸长街的另一头走去，那里有一座属于他的空坟。
“风痕，等等我！”影辄跃下墙头疾身追去，“我准备的酒咱们还没喝呢！”
突然间寒光又现，北冥回豁然转身，一尺长的匕首已刺透了他的右肩！影辄先是一惊，竟没想到这般容易得手，又是一阵欢喜，道:“有你在，我这杀手榜第一又岂能做得安稳？你太强了！”
北冥回向后退了一步，影辄紧跟上一步，手里紧紧握着那把匕首。豆大的汗珠滚落北冥回额头，这样的伤不足以致命，却足以废掉他的整条右臂！
“果然是身在江湖不由己，我们都习惯了左右别人的命运，却忘了自己的命也不在自己手上。看样子我的下场真的好不到哪去，你也一样。”重伤之际，北冥回竟仍在自我嘲讽。
“我只在乎眼前，从没想过下场，只要能打败你坐稳天下第一杀手的位子，就算以后我路死街头也情愿。但你竟能打败杀手榜前十，你实在强得令人难以置信，只有废掉你的一只臂膀，我才敢和你过招，也才能确保能赢你！”
影辄缓缓松开了匕首，又一步步地退到了两丈之外，宝剑出鞘，反射的阳光照射在了北冥回满是汗珠的脸上。北冥回紧紧握住匕首，仿佛耗尽毕生力气才将匕首拔了出来。
见他伤口血液呈黑色，影辄道:“哦，难怪说什么没时间了，你中的毒好像不轻啊，这就对我更有利了。”
北冥回猛烈地咳嗽了两下，黑血已经浸满了他的左手。
影辄道:“忘了和你说了，我在那份杀手榜上有两个名字和两个排名，就算你不死我同样是杀手榜第一！”
北冥回点了点头:“我知道。前十的杀手中，也只有「血骷髅」和排在第一的「一指乾坤」不是我绝对要杀之人，所以你才能活到现在！”
影辄稍显惊愕，说道:“你知道？”
北冥回嘴角露出一丝嘲讽的笑意：“早在我来到月夜的之前，我就已经知晓你的底细了。游龙，他的侦查能力可不是我能比的。”
影辄的嘴角连连抽动，他终于明白了北冥回为何能够接连覆灭那些杀手组织了。风痕所表现出来的武功本就远超他的想象，再加上一个杀手榜上的传奇——游龙，杀手榜上的这两个新老第一联手，还有什么办不到的？而且，他现在担心的人又多了一个，一个足以让他在得到杀手榜第一的荣耀前就能路死街头的人。
影辄故作镇定地还以冷笑，道：“可你还是杀了「一指乾坤」。而且，你今天还杀了我的替身！”
“你亲眼见我杀了「一指乾坤」？”北冥回一边摇头一边苦笑，苦笑中还带着一丝嘲讽，又朝不远处的那个尸首一指，“他能在两年内由一个无名小卒到如今排在杀手榜第十三位，作为结拜兄弟的你功劳也不小吧？”
影辄惊愕的表情僵硬在了脸上：“你知道的还真不少！”
北冥回再道：“你隐藏血骷髅之名匿身在首领身边，如果不是忌惮我，也许早就对他下手了。”
“往往知道的越多死得越快，亏你还能活到现在。”
“抱歉，我也忘了和你说，如今的那份杀手榜上……我也有两个名字和排名……”北冥回边说边咳嗽起来。
“前十被你杀了九个，你的另一个排名不论排第几又有何意义……”突然间，影辄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似是陷落进了无底的冰窟里，“你是……北冥……北冥回！”接着又十分得意地笑道，“难怪你这么乐意地接受大小姐的恳求去杀尽那些排在前十的同行了，这两年来你改了容貌潜入月夜组织做杀手，就是为了查证当年参与灭门凶手吧。这能怪谁呢？如果你当年没有辜负大小姐，首领又岂会雇佣杀手灭你满门呢？她钟情于你，男子汉大丈夫娶妻纳妾有何不好，你却偏偏我行我素执迷不悟，这又能怪得了谁？”
北冥回心头一凛，眼神中杀气陡增:“你很清楚这件事？”
影辄一阵哈哈大笑，道:“我何止是很清楚，因为这件事是首领让我策划的！话说回来，你杀了那些杀手又有何用，直接杀了首领不就得了？好了，相交两年也算缘分，在你死之前我还会告诉你是谁泄露了你家的信息的。”
突然间，北冥回全身都松软下来，影辄也跟着放松下来。
“她只有首领这么一个亲人了，我又岂能杀他？”北冥回又是一阵无奈苦笑，“我谁都不怪，怪也只能怪我当年做了杀手，也不该来到月夜组织。而且我说过做杀手的都不会有好下场的，你也不例外……”
“就凭现在的你？”影辄又哈哈大笑起来，但他的笑声却在瞬间戛然而止！
匕首落地，一道白影过后，北冥回的左手食指已然刺进了影辄的咽喉！影辄横在身前的宝剑断成了两段弃在地上。
“记得我跟你说过，杀手是不应该给对手任何机会的，你却给了我足够长的喘息机会……”话未说完，他突然跪倒在地，又咳出两口黑血，“而且，你不该让这柳岸长街这么安静的……你比那所有的杀手都更该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