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进宫谢恩
十四年前，因着前朝靖文帝对林氏一族的屠杀，导致与德武帝林清巳同出一族的荣威公主林阳萍现在并已无娘家兄弟母舅等亲属，在这个世上也是孑然一身。
所以赐婚圣旨颁布的三日后，帝后就十分体谅地给她赏赐了一笔丰厚的嫁妆。
“赐良田千顷，朝冠首饰十箱，紫檀雕花家具全套，和田玉如意十柄、南海珍珠十斛，画壁琉璃杯盏十套，缕金沉水香篝五座……”
宣旨的内侍随着内侍们抬进来的一件件铜角雕花红木箱子不停地唱喏着，如流水般的嫁妆从府外停候的马车上一一被 抬进来，最后进来的还有十个新的婢女和内侍。
公主府的庭中，余小玉垂手候在荣威公主和王尚仪之后。她瞅着这个架势，感觉德武帝这赐婚完全不像是突然起意，不然怎么会连绣着浮萍莲花的百子被都是现成的。
看来，帝后，至少是宇文皇后对这件事蓄意已久。
王尚仪依然很懂规矩地给那个宣旨的内侍塞了个小包裹，然后便一脸欣喜地指挥着府内的众人往库房内搬着那些东西，连着陈楼氏都殷勤地凑上去想帮忙抬东西顺便见识见识公主府的库房，只是被王尚仪三分客气七分戒备地劝退了。
荣威公主看着府内众人为她的嫁妆忙忙碌碌的样子，笑得很柔和，然后侧身对身后的人道，“明日一早随本公主进宫去谢恩吧！”
虽然她没道明是谁，但这两日随她进出的莫珍子对自己的身份很有自知之明，于是知趣地往后退了一步，让余小玉的身形显现了出来。
余小玉被莫珍子一提醒，连忙欠身，“是，公主！”
十月二十三日，皇城，永宁宫。
这是余小玉第二次随荣威公主坐着盈儿驾的马车进宫了。
相较于万寿节那晚，白日里的皇城要阳气肃穆的多。但这红墙的红，在阳光下格外的红艳，让余小玉不由得联想到鲜血。
自古以来，谁也不清楚到底有多少豪杰为这帝王之位付出了多少代价，但是可以肯定的是，脚下的每一寸宫砖下面都流淌过死人的血。
余小玉一路跟着荣威公主身后，谨小慎微，约束着自己没有像那晚那样眼睛乱瞟。
刚行至永宁宫，还没有登上殿门口的石阶，荣威公主道，
“你在这殿外候着便可！”
“喏！”
余小玉恭谨垂手站在那殿下。台阶上，是一排排坚固的金色雕花栋梁。
那台阶上的殿门沉重，随着荣威公主的步入，“吱嘎”一声，在一旁的宫廷侍卫用力拉上之后，便再也听不见里面的声响。
殿内今日点的是凝神香，似乎是因为皇后近来为准备荣威公主嫁妆的事情颇为劳神劳心。
冬日的暖阳自雕花木格窗中透了进来，轻落落地洒在殿内的红色织花波斯地毯上，加上这大殿石砖之下不断烧着的地龙，显得室内温暖如春。
此刻的殿内没有其他侍女，只有宇文皇后的心腹大太监白绯之在一旁伺候着，他看到荣威公主脱下妆缎裹狐肷大氅，便伸手接过了。
宇文皇后此时坐在临窗贵妃长塌上抱着暖炉晒太阳，脸上虽然敷了细粉，但掩不住气色略微憔悴。
她注目着半空中的冬日光影，似乎陷入了某种思绪。
荣威公主整衣敛容向宇文皇后请了安谢，宇文皇后此时方才晃过神，眯着眼睛看着她，不冷不热问道，
“萍儿，你喜欢本宫为你准备的那些嫁妆吗？”
“多谢娘娘厚爱，当年太子妃的红妆三十里亦不过如此了！”
宇文皇后听到荣威公主的客套答话，却是头也不抬，不再拐弯抹角，直接开门见山道，
“你心中可是怨恨本宫当时为你择婿尚驸马？”
荣威公主眼睛下看，睫毛敛住了眼中的情绪，道，“娘娘自是为了阳萍好！”
“那就是恨了……”
宇文皇后看着林阳萍微低的秀首，重重地叹了口气，道，
“想当年，阿蛮他们兄弟跟着皇帝在外征战的时候，景州就只有我们娘俩守着。
那年的雪那么大，城里的粮那么紧张，我省下两个饼子带到城墙上去寻你，看着你一个十六岁的小娘子穿着戍衣同那些卫兵一道在角楼里围着木炭取火。
我当时就在想，如果他们父子三人再也回不来的话，我们娘俩死也要葬在一起，至少黄泉下还能有个照应……”
宇文皇后第一次同她提及当年之事，荣威公主闻言僵硬了一下，喃喃道，“娘娘……”
“你不该伤了本宫的心……你要清楚，在这个世间，除了本宫，你再也没有别人可以依靠了！”
宇文皇后不再自称“我”，她从感伤的情绪中抽离出来，声音渐冷充满了疏离，眼睛一直探究地盯着林阳萍，似是要将她看穿。
从林阳萍及笄那年自己亲自去她家为长子下聘礼；到后来林氏一族遭难，他们一家仓皇逃命、侥幸逃生；
再到后来她们婆媳相依为命共同守护景州；直至自己迫于形势、自作主张，偷偷用子女联姻与洪真昭结盟。
但是她不后悔，她永远不会为那次联盟后悔。
因为当时是她出此奇招才为林清巳争取到了最关键的盟友……
她还记得当年林阳萍听到自己说要将正妻之位许给洪婉儿 时的愤然与决绝，那时的林阳萍宁可自请下堂也不与他人共事一夫。
她甚至还记得林阳萍当年说，“阿姑，我以为嫁到你家就能与你和公公一样能够一生一世一双人呢！早知如此，我当年是断断不会同意收下那雁礼的！”
一生一世一双人…… 她宇文若晴当年也是很骄傲这一点。
她的夫君林清巳不禁家世显赫，文武双全，一表人才，更为难得是没有其他贵公子的风流多情，对她一直以来忠贞不渝 。他们结婚十余年，育有两子一女，儿女双全，一直都是世间女子最为欣羡的。
想到现在后宫的那些女子，宇文皇后的眼睛不由得暗淡了下去。
萍儿，你不该往本宫的心里戳刀子……
殿外，余小玉远远地就看到一个熟悉的倩影自宫门口慢慢走近，虽然她现在略施粉黛，锦衣狐裘，身后还有两个宫女跟着，但是余小玉一眼就识出了那个女子。
“苏香侍？”
原来万寿节那晚之后苏慕薇消失了之后，是来了皇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