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良雪竟略微一怔,“咦??一旦今儿个怎么突然变得这么机灵了?所问的问题,全都在点子上。”
陈一旦撇撇嘴:“哥哥我向来机灵,不过是用大智若愚掩盖了冲天的锋芒而已,嘿嘿。”
“旦叔,能不能要点儿脸……”
“不能。”
“好吧,小爷,忽略这个不要脸的,你继续。”
“好的。”公良雪竟忍住笑,“我在道光年间醒过来时,先是一个老头儿的模样,后来中间发生点儿怪事,又成了现在这个模样……总之也说不清为什么,有时候过几年,就会又变回老头儿的模样去。至于那个什么鬼‘四道守察’,说真的,我根本就没弄明白过来,到底那个头衔怎么来的,我也不知道……”
陈一旦牛眼一瞪,一脸的不可置信:“那当时那俩鬼差跟你套近乎时……”
公良雪竟满是委屈:“我连自己都没弄明白,谁知道那俩鬼是个什么玩意儿……只不过当时碍于形势,我看黄中道和他俩都那么说,我也就没点破,就坡下驴的,装了一回大尾巴狼……”
“啊??!”
陈一旦和孙大缸同时又吃了一惊!
“乖乖……没看出来啊——你还挺会演戏的!那小架子一端,小词儿一跩,愣把那俩鬼差和黄中道给唬得磕头的磕头,鞠躬的鞠躬!我当时还狐假虎威,挺胸抬头的!就你这水平,都能去演西洋影戏了!!”陈一旦一阵后怕地悻悻说道。
孙大缸也长出了一口气:“可不是嘛,我还以为你瞒了我们这么多,弄了半天你也是在云里雾里……”
公良雪竟撇撇嘴道:“老子要真是黑白通吃那么厉害,还至于的为那几个馒头一碗汤,天天的耍嘴皮子吗……”
“那倒是……”陈一旦点了点头,突然又道:“那我再问你,这么些年,你就一直的,不敢碰钱??!一个铜板都不行??”
“倒也不至于。就是不能有一定数量的闲钱在身上,不然就招灾……”
“那你说的这个数量……”
“反正至多也就三五顿的饭钱吧,再多了,就开始妨害人……”
“哎——你说会不会,我跟大缸一出现,就成了你的守财童子,以后你这毛病就除了根儿了??”
“这我说不好。我就知道,你们这俩货连自己那点儿财都没守住,这会儿还蹲了大牢……”
“那你就没自省一下:是不是我跟大缸这会儿蹲在这儿听你讲故事,是你妨的??”
“滚你大爷的……老子也能说我蹲在这儿给你俩讲故事是被你俩连带的……”
孙大缸捅了一下陈一旦,佯作发怒道:“瞎胡侃个啥?!你就不能脑子多在家一会儿,说上三句正常的就开始夹杂八句没脑子的……”
陈一旦“嘿嘿”一笑道:“这不是活跃一下气氛嘛,在这儿也没个娱乐不是……小爷,你继续说你明朝那点儿事儿,俺们俩说不定脑子一个激灵,把病根儿给你找到了呢,嘿嘿……”
公良雪竟又是一阵沉默,好一会儿,才又轻舒了一口气……
“到文家之后,那个东家是个厚道人,对我不错,再加上我那朋友转介的面子,我自己的用心,日子也算过得踏实自在。寒食节前一天,文府上因要准备先人祭礼,所以暂停了几天授课。一是闲来无事,二是看他们忙活祭祖,我身在异乡不得回转,心中思乡之情泛起,郁闷异常,于是就独自一人去了郊外闲游散心……后来漫无目的地走着走着,我自己也不知道到了什么地方,只看到一片竹林,几十株老杏树,刚刚发了芽,心中有些没来由的感慨,就在树下坐了会儿。就在这个时候,突然阴云密布,眼看着天就要下雨,我心里一急,也没分辨清来时的路径,只顾着低头往前……雨越下越大的时候,我才终于看到一户人家的栅院龙门。虽然是柴草堆砌,也算是个避雨的好地方。我没多想,就躲在了下面……谁知道雨越下越大,丝毫也没个要停的意思。我正避雨无聊的时候,突然就听到了一阵悠扬的古琴声音……”
“山中独门独院,雨中古琴悠扬……你不会是碰到女鬼了吧?!!”
“我也吓了一跳,可再仔细一分辨,原来那琴声,是从院内屋里传出来的……”
“原来是主人家……那看来,也是个风雅之人。”
“我也这么想着,也就静静听着不敢作声。原本借人家的屋檐避雨,已经承了人家的情,再附送一曲世外清音,也算是运气了吧……”
“那后来……”
“雨越下越大,我虽然站在屋檐下,衣服也还是湿了大半,风再吹过来,就忍不住连连打了几个喷嚏……也正因此,屋内的琴声停止,正房门口,出现了一个身影。我抬眼看时,她也正好望了过来……只因为这欠了债的一眼,我偿还了几百年,唉……”
时光穿梭而过,飞越未来过去,将一切拉回到了那一刻……
山林中,竹屋前,立着女子,茅草院门下,站着淋湿的痴人……
只看了一眼,男子瞬间如遭雷击——那女子,披肩长发如瀑,虽非是肤如凝脂,可圆脸杏眼,娥眉黑细,鼻挺唇红,穿一袭扫地白纱,双手轻搭,眉头微皱。若论相貌,她并无令人惊艳之姿,更称不得什么倾国倾城的褒论。可眉间的那股凝重娇柔,却让他顿生心疼之感……
“先生的衣服全湿了,可到草堂中来,暂避风雨。”
他脸一红,隔着栅栏院门朝她一揖,口中惶恐道:“深山野林,远近只此一处宅院,不得已打扰了贵宅的清净。我只在外避上一避,但等风雨小些,即时离开,还请勿怪……”
那女子掩嘴嫣然一笑,“先生已然被冻得嘴唇发青,瑟瑟发抖,还顾忌什么俗礼陈规,嘴皮子还是这么能说,要是雨再大些,将你淋出病来,死在了这门前,那我才真叫说不清了,呵呵……”
他愣了一下,看了看自己浑身上下的窘态,尴尬的一笑,“敢问家中还有何人?”
那女子道:“不瞒先生,此处竹屋,是先父生前读书避世之所,自他去后,平日里托了人照应打扫,我一年也只在寒食清明祭扫之时,才在这儿待上半日……今日里阴冷刺骨,碰巧侧厢里我也刚刚生起炉火,正所谓“下雨天留客”,听先生说话,看先生举止,绝非歹人,还请进屋来,先烘烤干了湿衣服吧。”
“既是如此,多谢了。”
男子再作一揖,这才走进屋去。果然见侧间正中,四方土炉里火焰正盛,便在边上站定,左右张开了双臂……
那女子不禁莞尔:“先生就准备这样烤干衣服??”
他脸色一红,尴尬道:“这屋子左右通着,也无遮挡,我在你面前,也不好……”
“嘻嘻,又不是让你脱光,把外衣脱下架在那椅子上烘烤,总比这样干的快。我专心弹琴,也不占你的便宜,放心。”
说罢笑笑,径自又回到了古琴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