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城外并没有别的世界,
只有地狱般的苦难,
你若将我从这里放逐,
那等待我的只有死亡
……”
我趴在窗沿处翻阅着那本已经看过大半的书,夕阳就这样洒在身上,掸也掸不掉。
“嘿!”枫站在楼下正朝我这边招手,他微微笑着,那笑容似乎让枯黄的四周都染上了颜色。我对上他的眼,想起了书里刚刚出现的一句话:那双眼的深处仿佛燃烧着千万霞光,于是秋天的枫叶便绕着我的灵魂旋转。
我指了指自己,“是喊我吗?”他仰着脸点了点头。我转身将书扣在窗边的书桌上,然后飞快地扫了一眼镜子,“今天的头发看起来还可以!”我摸摸头顶,然后又捋了捋耳边的碎发,这才满意地下了楼。
他背过身站在玫瑰丛里,好像在寻找着什么,我便轻轻地靠到了旁边。
“您找我有什么事呢?”听见我的声音,他立即转过了身。
“为着上次项链的事情,我想再让你试试。”正说着,他已经取出了项链。
“这……莲小姐已经知道了吗?是她借的吗?”我犹豫地接过。
“是我悄悄拿来的,暂时还是不要让她知道这件事,放心吧!我们就借用一会儿,她是不会发现的!”他注视着我手里那串正渐渐发出红光的项链,“你可以试着闭起眼睛,将自己的内心变得更为平静。”我便照做了,项链也逐渐恢复了正常。
“看来,它倒是很听你的话呢!”我依旧闭着眼睛在一旁静默着,不久,耳边传来几声异样,似乎正有什么东西在我的肩颈之处扑棱着,我连忙睁开眼睛。
枫愣在原地,脸上尽是惊诧之色,“这是……这……紫蝶?不!这不可能……”他重复地念叨着这两句。“你到底……这!”我倒没什么好惊讶的,因为总在梦中看见它们,却不想现实中见到竟是这样地美丽。
“稍等,我去寻些东西来。”他往园子深处走去,“花园被打理得太好,竟找不到半根枯枝败叶。”
我继续把玩着手上的蝴蝶,但只一会儿的时间,它们便消失不见了。
“大家瞧那儿!原是她偷了我的项链!”莲正领着一群侍女朝我走来,“竟然是你!”
我顿时惊慌失措,便一味地解释起来,“不!莲小姐,我没有偷……”
“没有?那你手上拿的是什么?这回,可不止一双眼睛看到了!”我被她的咄咄逼人吓得愣住,看着那副居高临下的姿态,我觉得眼前的莲逐渐地陌生起来,而那张脸上也爬满了初见时的漠然。
她上前抓住我的胳膊,“人赃并获!看你还有什么话说?”她轻蔑地笑着,“早就听过,人是最喜欢背信弃义的,现在总算是亲眼见到了。”
“放开她!”枫捏着几支枯萎的玫瑰从旁边钻了出来,“这事与她无关!”
“哦?这么说,那与您有关了?不知枫先生,拿我的项链做什么?我若没记错的话,这还是您亲手交给我的。”莲笑得更加放肆了,“如果您需要它的话,只要与我说一声,我必定会双手奉上!”
我不清楚枫到底在验证什么,他只是告诉我,这件事不能让任何人知晓。我自觉理亏,于是也就不再为自己辩解了。
虽然枫有意想说些什么,但终究还是沉默着。他总不能当着众人的面说项链是自己拿的,并且是由于自己疑心这位小姐的身份。
即便如此说了,他手里也没有确切的证据,大家根本不会相信这样荒诞的猜想,就单单是拿项链这一条,又会引起桓等人的疑心,他不想再背负所谓的叛徒之名了。这样多的话到了他的嘴边,却也只能咽下。
“好啦!枫先生,您就不要再为她开脱罪名了,我不会对她怎样的!顶多,只是把她赶出去罢了!反正从一开始,她就不属于这里。”莲缓缓走到枫的身边,示意他俯身,“其实,我早就知道,项链是你拿的,对不对?你一直都在暗中调查我!”
枫微微一怔,身体僵在原地,莲依旧轻笑着,“刚刚的异象,我都在窗帘后面看到了,让她离开这里吧!我也是……为了她好。”她伸出手指了指斜上方的窗户。
枫无力地闭上了眼睛,“你这副狠戾的模样,倒让我想起了一个故人。”
“是吗?那我就替他道声谢,谢谢您还劳心记挂着。”莲弯下腰,向他缓缓地行了个礼。
“疯子,我不会放过你的!”
“呵!到底是谁放过了谁?我可是息事宁人了,难道你非要我去告诉他们,说你有意分裂联盟吗?”莲得意极了,这盘棋终究是她赢了。
枫缓缓走至我身边,“抱歉!是我让你蒙了冤,这件事确实是我想的不够周到……相信我,我一定会尽快查清这一切的!”他的眼里盛满了愧疚。
我知道他有难言之隐,也逐渐发觉到莲的别有用心,也许一早,她就已经设计好这样的圈套,只等着我们往里跳。
“没关系,我在哪都能好好的,况且我的学业也即将进入新阶段了,迟早都要离开这儿的。”我低着头,说出这些话来安慰他,也顺便安慰自己。
“这个你拿着,遇到危险的时候就打开它,我会第一时间出现的。”他将一个物体悄悄地塞进我的手心,“保护好自己!”
莲勒令我今晚之前必须将自己的东西搬走,我不禁自嘲起来,这里,从来就没有属于我的东西,就连我自己也是这座古堡的附属品,我就像某些树木身上的藤蔓,靠着某种寄生关系才活到了现在。
我向芸妈他们告了别,只说是学校举办了冬季大本营,也许他们已经知道其中的缘由,但我还是想给自己保留最后的一点尊严。
我背起包,缓缓地走出后院的小门。
“这个拿着,路上吃吧!要记得分几块给同学啊!”安叔从后面追来,将几叠牛皮纸包裹塞进我怀里,我噙住眼泪浅浅地拥抱了他,随即消失在浓雾四起的黑夜里。
我该往哪里去呢?从离开他们的世界再到进入自己的世界,我依然无路可走且无处可去。
没有目的地走着,也不知走了多远,双脚依旧麻木地前进,就像童话书里那个一直跳着舞永远都停不下来的女孩。已经过了落星桥,我看到了那间曾经和阿羽相聚的面馆,突然觉得肚子有些饿了。
我继续闷着头走着,突然前面的公交站台上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是阿羽!我快速朝她那里跑去。
“这么晚了,你怎么会在这里?”我实在是又惊又喜,拥着她好久也不想放开。
“我刚结束兴趣班,总习惯在这站下车,想着能有一天可以遇见你!这不是巧了!”她甚至比我更加激动,“我们都好久没有一起玩了,在学校里也见不了几次面,我也不清楚你在哪里兼职,有时候,我都想和你一起去呢!”
“现在已经不用做啦!都结束了。”说这句话的时候,我竟觉得有些落寞,可本来应该是高兴的事才对。
“那你现在是要去哪儿?”
“我……我也不知道,我没有地方可去了……”
“那就去我家吧!哎!你看!车正好来了!”她兴奋地朝公交挥了挥手,“好不容易逮到你了,今天说什么也不放你走!”
“好!我不走!我一直都会在!”我跟在阿羽后头上了车,车上没什么人,我们便跑到后排占领了老位置。
公交开始缓缓地加速,很快就要到学校了,我倚在车窗上想多看几眼这里的风景。
“嘭!”
车下突然传出一声巨响,随即歪斜了一侧的公交就朝着路边撞去,紧急时刻,司机稳住了方向并将车停住,众人都松了口气。
“奇怪啊!怎么会爆胎呢?不应该啊!”司机咕哝着,“实在是不好意思,车出了点故障,请大家立即下车吧!”
阿羽拉着我下了车,“真倒霉!不过你别急,我这就联系家里人过来!”
不远处,学校旁的书店还亮着灯,我们相视一笑然后就朝着那里跑去,“好久没来了!一定又出新书了吧!”阿羽跑在前头,我有些追不上她了,刚刚走了太多路脚已经被磨得生疼。
“你先去吧!万一等会书店关门了可就麻烦了,我会跟上来的!”
“好!”阿羽将一个欢脱的背影留给我。
“你是谁?为什么跟着我们?”我转过身朝着前面路灯下的那个黑影喊道,“车出故障,是你干的吧!”我想,这一定又是那些异族的把戏。
“不错!真是个机灵的丫头!”那黑影突然闪到了我的跟前。
“找我有什么事?我已经和他们没关系了。”
“我想请你……跟我去个地方,到了那儿,我再告诉你。”他狡黠的声音几乎就要刺破我的耳膜,那张带着诡异面具的脸上,我看不出任何表情。
“那请容我先和朋友道个别。”
“请便吧!不过,你可不要打什么鬼主意,毕竟……我也不想伤害无辜。”
我扭头朝着书店冲去,心里慌极了,来者不善,想必这次凶多吉少了,阿羽,阿羽!你一定不要看到这些怪物,你要离他们远远的!
阿羽正在里间翻弄着一本书,见到我过来,她的脸上又再次挂满了笑,“你怎么才来,慢吞吞的小乌龟!我已经联系过了,他们一会儿就到!”
望着她充满笑意和期待的神情,我却笑不出来了,只觉得鼻头酸酸的,我不知道,应该如何向她道别。我们相聚不过才一刻钟的时间,眼下却又面临着新的分离,而这次,我已经不确定我们是否还能再相遇。
“呐!看书多无聊啊,我们来玩个游戏吧!你转过去趴在书架上,再数三十个数……不……”我的声音渐渐哽咽起来,但还是逼着自己忍住了,“数五十个数吧……书店太小……我,我得选一个好地方。”
“谁输了,谁就当一辈子的小狗咯!”她转过身去开始数数,“一,二,三……”她数得很慢,真好,我还能多看她一会儿。
“不准偷看……”流着泪说完这句话,其实心里却在默默地说再见,也许更应该说永别,但我说不出口。
不能再停留下去了,我飞快地跑出书店,跑得越远越好,我对自己说。
阿羽,你一定要等我,等我回来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