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颜云到家时,已经是早上五点多钟了。她把带回来的油管,卖给了路边收废品的老张。
拿着一百多块钱,颜云既高兴又觉得心里不踏实。自己这不是在偷吗?偷,这个词按在了自己头上,她觉得很惭愧,内心也很自责。
“就这一次,就权当是油田给张青这些年的一点补偿吧!就为几根旧的油管,张青赔进去八年的青春时光,太冤了。”颜云在心里这样安慰着自己。
她感觉自己实在不是干这一行的料,就顺路去老牛嫂子屋里,跟她说自己干不了,再也不去了。
老牛嫂子说:“你可别怨我不等你呀!这种事真是谁也顾不上谁,万一被发现了就白受累了。”
颜云说:“这个道理我明白,咋能怨你呢?你给我领了路,我得谢谢你,都怨我自己没本事,挣不了那份钱。”
“我看你还就跟着他们去海上摸嘎啦吧!摸嘎啦不出大力气,就是挣钱少点。”老牛嫂子说。
“挣钱少也比在家闲着强啊!那就再麻烦你帮我问问吧!”颜云一听还有挣钱的路子,兴奋地说。
“摸嘎啦好说,村里有好几辆车拉人去摸,你买个小三齿耙,拿上两个蛇皮袋子,跟着三轮车去就行。摸了直接卖给在海边收嘎啦的人,回来给车上五块钱路费就行了。”
听老牛嫂子这么一说,颜云又看到了希望,这个活行,不用本钱,还不用担惊受怕。说干就干,颜云去市场买回了小铁耙,又在老牛嫂子家拿了两条蛇皮袋子,第二天就跟着三轮车去了海上。
“今天上午退大潮,大家都发财哈!”开车的司机说完,打着火,大三轮子拉着一车人直奔海边而去。一路上基本没有人说话,大家都在养精神,准备等会大干一场。
等来到海边时,大海已经开始退潮了。大家纷纷跳下车去追赶潮水。颜云和张青也随着大家下了海。
扒嘎啦也是有技巧的,得会找洞,退潮后的地面上有很多洞,洞里有没有嘎啦内行人一眼就能看出来,颜云和张青不懂,扒了半天也没扒到几个,最后在一位热心胖嫂的指导下,才算入了门。大概四五个小时以后,开始涨潮了,大家退回到岸上。
有扒得多的人,扛了一大袋子上来,胖嫂也扒了多半袋。
颜云看了看自己手里的袋子,她和张青两个人扒得嘎啦,合在一起也没有二十斤重。她都不好意思去卖,就跟胖嫂说:“就这一点,我也不卖了,送给你,你拿回家给孩子吃吧!”
胖嫂一听赶紧小声说:“可不行。”然后指了指收嘎啦的那伙人说:“让那些海霸看见可了不得。拿过去卖了吧!卖个车费也好”
胖嫂说完,背着嘎啦去过秤。颜云也跟在她后面,一块来到了收嘎啦的称跟前。就在颜云和胖嫂子排队,等待过秤的时候,一个小伙子悄悄来到胖嫂子身后,突然,伸出双手抱住胖嫂,向她胸前抓去,嘴里还喊着:“我可逮着你了,这里是啥?”
话刚说完,那小伙子的双手像被烫着了一般,猛地撤了回来,红着脸说:“我还寻思你是个男的呢!”
胖嫂子也幽默地说:“我还寻思你馋了,要吃奶呢!”旁边的人哈哈大笑。
原来,小伙子把戴着帽子、围着围巾,高高大大的胖嫂子当成了男人,看到她胸前鼓鼓囊囊的,寻思是私自藏了海货。结果闹了个大笑话。
正当颜云和张青学会了摸嘎啦,能挣到钱的时候,有一辆拉人摸嘎啦的三轮车在路上出了交通事故,导致车上四人死亡数人受伤,事故的第二天,所有拉人干活的三轮车都被叫停了。颜云和张青又一次失业了。
颜云在家闲不住,就和张青商量着:“要不,先做点小买卖?”
张青说:“也行,老是这样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的,也不是长法,就先做点小买卖,挣点生活费吧!”
于是,他们拿出身上仅有的几百块钱,在西张村租了一间门头房,再用一块布把房子隔开,布帘子后面放了一张跟房东借来的床,前面准备卖大饼和包子。这样既有了住的地方,还能挣点钱一举两得。
转眼一个月过去了,颜云他们的生意不是很好。不过,颜云发现很多人买了包子不吃,而是装进蛇皮袋子缝制的大挎包里,说是拿到地里去吃。仔细一打听才知道,他们是去农田里,给人家干农活的。
原来,仙河镇周边开发出了很多农田,一些外地的有钱人认为有利可图,就过来承包了大片土地种植棉花。承包的地多,承包商自己干不过来,只能雇人干。棉花又是一个很费工的农作物,最大的种植户一家就承包五六百亩。活多人少工钱很高,所以,只要舍得下力气,去农田打工不少挣钱。
据说,去地里干活,要是干包工活的话,干得快的,一天也能挣一二百。
晚上躺在床上,颜云和张青商量说:“你看咱卖包子也挣了几个钱,下个月的房租都还没凑够呢!要不,咱也去地里打工吧?听说去地里一天最少也得挣七八十。”
“去地里真能挣那么多钱吗?别干完活后拿不到钱。”张青说。
“不能吧!人家说工钱一天一算,当天就给。”颜云把打听来的话,说给张青听。
“人家说你就信啊?我看你比大街上那个傻瓜强不了多少。十多年前,要不是你信了婶子的话,把我从老家叫回来,我也不会混到现在这种地步。”张青又在埋怨颜云说。
自从张青服完刑回来以后,颜云就觉得他好像变了个人,说话做事和以前完全不一样了。现在他又旧话重提,专门戳颜云的疼处,她觉得委屈却又无法争辩。
委屈的是,这些年来吃苦、受累、遭受歧视,都是她一个人在抗着,她都咬牙挺过来了。好不容易盼着他回来了,心想:总算有了替自己分担忧愁的人。可谁知道,他不但没有一句宽慰的话,还时常埋怨自己,他的不理解让颜云伤心又无奈。
这一切,颜云又无法争辩。因为,确确实实是自己,把已经跑回老家的张青叫回来的。而大家看到的只是事情的表面,舆论一边倒,都认为就是她把张青送进监狱的,是她害了张青。
舆论的压力就像一座大山,压得颜云喘不过气来,有时候她真想一了百了。但是,当她看到孩子,想起疼爱自己的亲人时,她觉悟了:为了爱自己,和自己爱的人,不能倒下去。
是啊!事情本身并没有好坏对错之分,人们口中的对或者错,只不过是看待事物的切入点不同罢了。
同样的事情发生后,悲观的人看到的是不好的一面,于是,整个人会陷入悲伤,痛苦,自己脆弱而敏感,然后,其他的事情也变得糟糕,悲伤的情绪就像滚雪球一样变得越来越糟,自己就像掉到一个黑洞里,无法自救,久而久之,习惯了黑洞,生活也变得没有光彩,变得暗淡。
而在乐观的人眼里,他会寻找到事情好的那一面,只有用阳光的心态去面对既成事实,才能成就自我。想通了这一点,颜云不再顾忌那些现言碎语;不再纠结过去的对错。
“不管怎么样,自己无愧于良心。”颜云想,自己做到这一点就够了。
“就让这世上一切的苦难,都加到我身上吧!只要我的亲人幸福,我的孩子安康,我愿意承担所有的灾难。”颜云发自内心的祈祷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