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不是不喜欢他,而是他这个人一点不顾家,整天只晓得朝外面跑。他喜欢凑热闹,看稀奇。……只要有一点点沾亲带故的人家,他都要去串门。亲戚家要去,亲戚的亲戚家也要去;朋友家要去,朋友的朋友家也要去。他总是走到哪里,就在哪里吃喝玩乐,不想回家,也不体贴自己的家人。为此,你们的外公外婆为他操碎了心,软硬兼施都无济于事。对于大舅舅的做法,你们的妈妈感到非常气愤、苦恼,恨他不争气。尽管嘴巴都说起了老茧,可他还是改不了。”
“哦,原来是这样啊!”
“妈妈,爸爸又取了一罐蜂蜜。你啥时候去赶场卖蜂蜜呢?”姐姐问。
“让我想想!今天是……逢双、赶场。明天逢单、不赶场。后天又逢双,那我后天去赶场。”妈妈思忖道。
午后的太阳暖暖的照着大地。爸爸的胃病痊愈后,加入到大集体中挣工分去了。二哥、姐姐和我各自拿了镰刀,背上背篓,一路相跟着到外面去拾麦穗、找猪草、采桑果。
远处传来一阵阵婉转动听的鸟鸣:
“布谷——布谷……”
乡村五月是一年中最繁忙的一个月:不但要忙着抢收,而且要忙着抢种。庄稼人似乎天天都在和时间赛跑——才收完豌豆、蚕豆,又收割油菜、小麦。紧接着,还得往旱田里抽水灌溉,犁田、平整,泼洒猪粪,移栽秧苗。农民忙得不可开交:深耕的,碎土的,挖坑的,播撒种籽的,种植棉花的,移栽红薯(番薯)苗的,担粪水的……在大战“红五月”期间,勤劳的庄稼人在田地里挥舞着锄笔,描绘幸福生活的美景。
太阳快要下山了。当我们满载而归的时候,妈妈也背着满满一背篓柴草回来了。
姐姐望了望八仙桌,惊讶地喊道:
“咦——那瓶蜂蜜还摆在桌上呢!大舅舅忘了拿回去。”
妈妈神情忧郁地回答:
“唉——他这个人总是丢三落四的,什么事情都做不好。等我有空的时候,亲自给他们送到家。”
五哥六哥收割麦子回来,光着上半身,像两只猴子一样,不停地抓耳、挠腮……
“五哥,收割麦子好恼火哟!凡是被麦芒扎过的地方,又疼又痒,难受极了!你看——我的身上起了好多红点点、小疙瘩,到底是怎么回事呢?唉哟!是不是中邪了?”六哥一面抓挠,一面诉苦。
“看吧——我们的身上都一样,肯定是中了麦毒。事实证明,收割麦子以后,必须及时洗澡!不然的话,就会越抓越痒。”五哥答应着,往水缸边走去。
六哥一个箭步冲到五哥前面,抢先抓起水瓢,舀满一盆水,放在石阶上,将两只裤管卷了又卷,站在屋檐下,迫不及待地往身上浇水。
五哥垂头丧气地退回来,独自坐在屋檐下,仍旧不停地用手东抓西挠。
不一会儿,六哥洗完澡,穿着水淋淋的裤子,走进西厢房。紧接着,五哥也像六哥那样,把裤管高高挽起,站在屋檐下冲凉。
树上的杏子,一天比一天成熟,一天比一天醒目。我们几个嘴馋的小孩犹如一只只顽皮的猴子,动作麻利地爬上树,采摘杏子吃。这时候,杏子并没有熟透,杏肉才开始离核。尽管杏子的味道又酸又涩,可我们还是吃得津津有味:一颗接着一颗,咬得嘎嘣脆响。我们像去年那样,把杏核当成宝贝似的攒起来,揣进衣兜里。伙伴们吃足了杏子,抱着杏树,“哧溜,哧溜”滑下来,掏出兜里的杏核,蹲在平坦的地上,玩有趣的“弹核儿”游戏。
鸡窝里的蛋经过母鸡二十一天左右的孵化。终于,第一只小鸡啄破蛋壳,钻出来了。湿漉漉的身体不停地颤抖着,看起来很脆弱的样子。小鸡好奇地打量着这个陌生的世界,一时不知所措。它张开淡红色的小尖嘴,像雏鸟一样“叽叽,叽呀”地叫着,一头钻进花母鸡的身子下面,躲起来取暖。过了一会儿,小鸡把身上湿润的细毛捂干后钻出来,呈现在眼前的便是一只干爽的鹅黄色的小鸡,看上去就像一个毛绒绒的小球球一样。
“笃,嘀笃——嘀嗒……”又有一只小鸡啄破蛋壳,探出半个脑袋,艰难地挣扎着,想要挣脱蛋壳获得自由。我心生怜悯,将它捉起来,试图帮助小鸡钻出来。
妈妈看见了,赶忙摇摇头。
“不要动它!如果我们帮它剥掉蛋壳,里面的小鸡就会感到疼痛,弄不好还会要了它的命。小鸡只有依靠自己的力量,一点一点啄破蛋壳钻出来,才能够活下去。”
小鸡们接二连三地啄破蛋壳,挣扎着钻出来了:有白的,有花的,有黑的……小鸡可爱极了,紧紧依偎着花母鸡。
有只小鸡在鸡蛋壳里苦苦地挣扎着。我趁妈妈不注意的时候,小心翼翼地剥去蛋壳,轻轻地把里面的小鸡拉出来。它的一只翅膀上沾着鲜红的血迹,蛋壳的内壁上,还残留着一点点血丝。小鸡浑身颤抖,痛苦地叫着,看上去病恹恹的,十分可怜。没过多久,这只被我从蛋壳里剥出来的小鸡,永远地闭上了眼睛。唉——真的没想到,我帮了它的倒忙!为此,我后悔极了,只恨自己没有听妈妈的话。
妈妈拿了清水、碎米,还有切碎的菜叶来招待它们:花母鸡一边啄食,一边欢快地唱着歌“咯咯,咯咯——”显然,它是在教孩子们啄食吃。小鸡们一面“叽叽喳喳”地叫着,一面啄食。
不久,小鸡们都跟着鸡妈妈到外面学本领。花母鸡自从做了妈妈之后,不再是整天赖在鸡窝里不肯出来,而是变得异常勤快、警觉。并且,整日整夜都精心呵护着它的小宝宝们。
一天下午,爸爸妈妈都出干活去了,我们三个孩子在家里。
姐姐从锅里舀来一大铝勺玉米菜叶糊,倒进小猪的食槽里。
“小猪噜噜——噜噜,噜……”
大门前的小路上,小猪们正慢腾腾地往回走,根本不把主人的呼唤当回事儿。姐姐倒完猪食,用小铝勺刮净大铝勺内残留的猪食,学爸爸妈妈的样子:双手各拿一个勺子,互相撞击、敲打,发出一阵阵清脆响亮“叮叮当当”的声音来。小猪们闻讯,突然振作起精神,“猪不停蹄”地涌向食槽,争先恐后地吃起来。
我们蹲下身子,伸出粉嫩的小手,轻轻地抚摸着可爱的猪宝宝们。小猪们似乎很乐意主人的爱抚:它们望着主人,顽皮地张开嘴巴,表情就跟病人让医生检查口腔时,张大嘴巴说“啊——”一样。
小猪们吃饱了,一个接着一个懒洋洋地躺在地上,任凭我们给它们抚摸脑袋、脊梁,抓挠肚皮,翻来覆去……有时候,我们把小猪搂在怀里;有时候,我们让小猪在地上打滚;有时候,我们把小猪的两只前腿悬空,教它们像人一样用双腿走路;有时候,我们轮换着拿来一把掉了齿的废弃的梳子,给它们梳理细软的猪毛……逗小猪们玩耍,是一件十分有趣的事情。我们很乐意,它们也很乐意。
过了一会儿,二哥提议:
“麦黄时节,正是吃杏子、吃枇杷的时候。走,我们去外婆家摘枇杷吃!”
听二哥这么说起,一颗颗黄澄澄的甜枇杷仿佛就摆在眼前。
“好啊!”姐姐双眼大放光芒,忽而又暗淡下来,“假如……爸爸妈妈不同意,那我们该怎么办呢?”
二哥眼珠子骨碌一转,计上心来:
“这个嘛……呵呵,我有办法——我们背上背篓,就对爸爸妈妈说是出去‘找猪草’,难道说他们还不相信吗?”
姐姐吞吞吐吐地说:
“可是……好孩子……不能撒谎。”
二哥忙解释:
“哈呀,找猪草还是照样进行。主要目的是为了去外婆家耍,吃枇杷。但又不能明说——只怕大人不同意。说‘找猪草’,他们就一定会支持我们。”
一提到吃和玩,我就喜形于色。
“哈哈,好主意!哦,二哥真会想办法!”
“那好吧。妈妈正在菜园里浇灌蔬菜,我去给她说一声。”姐姐说着,高高兴兴地跑出去了。
二哥料定妈妈准会同意,一副喜眉笑眼的样子,寻找镰刀、背篓,准备出发。我也学他的模样,拿起我的小镰刀,小背篓。很快,姐姐就高高兴兴地跑回来了。
“妹妹,你看姐姐的脸色就知道:妈妈批准了我们去‘找猪草’。”二哥信心十足地说。
“哈哈,是啊!”
果然,姐姐兴致勃勃地说:
“弟弟、妹妹,妈妈答应我们去找猪草。快走!”
于是,我们三个伙伴手拿小镰刀,身背小背篓,兴高采烈地走在通往外婆家的狭窄的田间小路上,时而找猪草,时而采桑果,时而大步流星地朝前走……
我们站在外婆家门前的李子树下,大声呼喊:
“小阿姨,小阿姨——”
“外婆,外婆——”
小阿姨和外婆一面热情地迎接我们,一面愉快地答应着:
“哎——!”
“来了来了。秀芝、二娃、丽文,快进来坐!”
小阿姨穿一件碎花衬衣,一条蓝色的长裤。一头乌黑的长发梳得整整齐齐,两条麻花辫子欢快地晃动着。外婆穿一身深蓝色的服装,塑料凉鞋,跟在小阿姨身后,笑容满面地看着我们。小阿姨伸手拿起那根破损的竹竿,拍打着地面。狗狗见状,以为要挨打,吓得飞也似的往外逃跑。
我们把背篓放在院坝里,准备和小阿姨玩耍。
院坝边上的蜀葵花开了,大朵大朵的,笔直的秆子,绿油油的叶子,红艳艳的花朵,宛如亭亭玉立的美少女伫立在眼前,十分惹眼。
我飞快地奔向美丽的花儿,惊喜地喊道:
“快来看那——好漂亮的花!”
姐姐抬头一看。
“哦,真的好美啊!”
我们围绕在蜀葵花周围,慢慢地欣赏小阿姨的杰作——鲜艳夺目的蜀葵花有大红的,粉红的,玫红的,紫红的。一朵朵,一串串,挂在笔直的竹绿色的秆子上,自下而上次第开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