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只是坐一坐台
书名:一条河的走向 作者:夕村以北 本章字数:2846字 发布时间:2022-11-08


又是一天繁重的体力活。打一天的十字大镐下来,库铭感到双手的手指就要断裂,他的双手手掌已破裂出血,从手掌渗出的血和白色的帆布手套粘连在一起,每次解下手套都有撕裂般的疼痛。

汗水依然灌满库铭的眼眶,眼睛像蜂蜇一样地生疼。火辣的太阳像鱼骨一样地刺着他的脸膛。库铭还是在狠命地打镐,他要狠狠地惩罚自己,似乎要置自己于死地而后快,他开始厌恶枯燥繁重的活计,日复一日地劳作。

库铭高举着手中的大镐,一镐接着一镐地打向脚下的轨枕,回应他的是,来自钢轨轨枕底部,一声声沉闷的空饷。

晚上,库铭又拿出日记本,艰难地在日记本上写下:今天的工作依然是手工捣固。一群修养铁路的人,站在铁道上劳作,仿佛爬行在一把巨大的天梯上,谁也没能爬到天梯的顶端。是生活的无奈,还是生命的挣扎,我似乎看到一些人从天梯上掉了下来,又挣扎着再次爬山那个没有尽头的天梯。库铭的手指很难弯曲握笔,他哆哆嗦嗦地握着钢笔,每一个字都写得很丑陋难看。

“小伙,吃烧烤去。”

鲫壳鱼推开库铭的宿舍门,探进半个身子冲着库铭呵呵地笑。

“不去了,”库铭不屑于顾地答道,心中有一丝抵触。

“嘿嘿!别假正经,”鲫壳鱼呲着嘴笑,笑得有些古灵精怪,也有几分不恭。

“去就去,谁怕谁,才是喝点酒,”库铭一骨碌从床上翻爬起来,与鲫壳鱼并肩走出宿舍。库铭和鲫壳鱼两人摸黑走到烧烤店。烧烤店门口黑灯瞎火的一个人也没有。只有歌舞厅门口人头攒动,几辆小汽车神气地停放在门口。一栋四层楼的房子,如同一台巨大的粉碎机,在不断地运转着,发出轰隆的声响,各种垃圾被它撕成粉末,再无法辨认。

“走,回去了。”

“既来之,则安之,反正都来了,不如去唱歌喝酒。”

鲫壳鱼打断库铭的话,拉着库铭的手就往歌厅里走。鲫壳鱼紧紧地拉着库铭的手,库铭想挣脱又不想挣脱。库铭想挣脱是内心深处的抵触,不想挣脱是他已无法抵御枯燥繁重的劳动带来身心的疲惫。库铭和鲫壳鱼上到歌厅四楼的大厅,大厅里,有男女三十多人,有的喝酒、有的放歌、有的与‘歌厅小姐’打情骂俏,好不热闹。五颜六色的灯光,虽然真实地照着每一个人,却让每一个人不真实起来。怀揣尤物的老头,唱着“迟来的爱”,声音洪亮、底蕴十足,好像真是那么回事。

库铭和鲫壳鱼刚找了个昏暗点的位子坐下。歌厅老板娘嬉皮笑脸走过来,很职业地说:“稀客,好久不见,找个小妹坐坐,新来的。”话音未落,就叫嚷起来:“小雪、小贺,上班了,来招呼两位客人。”

“你妈的,我哪回来,你不是说新来的。”

鲫壳鱼这样讲着,老板娘朝着鲫壳鱼灿烂地笑。鲫壳鱼没再说什么。两个小姐应声而至,娴熟自然地坐在库铭和鲫壳鱼身旁。

“不!不!我不要,”库铭摇着双手说,心里有些慌乱。

“怕什么,只是坐一坐台,又没叫你……”老板娘媚笑着说。

“什么叫坐台,”库铭不解地问。

“嗳!小伙子真是好笑,这年头还问这个,谁信。”老板娘始终保持着笑容,没有回答库铭的疑问。

“算了,我还是不要。”

库铭还没讲完话,坐在他身旁的小姐又很自然地离开,跟来时一样,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你们两个是一处的吗?”鲫壳鱼身旁的‘小姐’问库铭。

“我们两个是一处的。”

“他叫什么名字。”

“他叫……”

“我叫‘羊有眼’。”

“你叫杨有远?”鲫壳鱼身边的小姐说。

其实,鲫壳鱼也不叫杨有远。还不等库铭回答,鲫壳鱼就抢先回答了小姐的问话。小姐神情暧昧,眼神浮动,既不相信,也不在意鲫壳鱼说的是真是假,反正能让嘴不闲就行。

“那你又叫什么名字?”

“库铭。”

“哇!你真会吹牛,‘库铭’,谁会取这样的名字。”

“真的,不信,你看我的身份证,”库铭把钱夹掏出来,欲把身份证从钱夹里抽出来。

“装进去!”鲫壳鱼厉声叫起来。

小姐没有再笑,神态稍微拘谨了一些,古里古怪地说:“酒,哪儿不能喝,何必非到歌厅来。”库铭听得云里雾里,不知小姐讲的是什么意思,是在告诫自己,歌厅不是个好地方,以后少来,还是小姐在对自己人生的忏悔和独白。总之,库铭是带着谜团离开歌厅的。

离开歌厅,歌厅以外一片漆黑。库铭和鲫壳鱼高一脚浅一脚地悄悄溜回小站。在回小站的路上,鲫壳鱼几次要大声讲话,库铭几次低声哀求,让鲫壳鱼不要讲话,以免被小站人发现他俩去歌厅才回来。库铭几次苦求,鲫壳鱼才嘿嘿地荡声荡气地笑着,没再讲话。

“发工资啰!发工资啰!”

库铭刚下班回到小站,就听尖嘴钳站在会议室门口扯开嗓子喊。库铭第一个月拿工资,心情格外高兴。拿着一千多块钱的工资,他的心里有着说不出的兴奋,连续几日的疲劳一扫而光。库铭躺在床上,把钱捻开成扇形,扇着凉。库铭在心里想道:“从此,再不用向家里要钱了。本来父亲可以把钱当面拿给我的,却要让继母转腾一下给我。”

“这一切,将不复存在。”库铭脱口说出这句话,然后,学着继母的口吻说:——“给,两百块,你爸爸就只给我这些”。库铭盘算着,先给自己买双鞋,要买好的,然后回请鲫壳鱼一次,顺便去歌厅解开心中的谜团。这一次是库铭先开口问。还是之前的那两个小姐坐陪。

“你为什么会来这种地方?”

“哈哈!天天洞房,日日新婚,”小姐开怀笑着说,算是回答。

“我是认真的,你为什么会来这种地方?”小姐没有再笑,反问库铭。

“你又为什么来这种地方”

“喝酒、唱歌、娱乐,不行吗?”

“耶!别君三日,自当刮目相看,才几日不见,就油嘴滑舌,看你还小,这种地方少来为妙。”

“你不也是在里面上班吗?”

“你以为做小姐的都是为钱而来,我父母种花卖,一年要卖好多钱。”

“你怎么不去卖花?”

“苦!”

小姐一个苦字搪塞住库铭连珠似的追问。库铭注意到小姐在说苦的时候,极为轻描淡写,有点语尽犹存,但又不便再问。

“一个女人甘当小姐,不为钱,为什么?难道为情,简直是笑话,即便为情,也不应该来这种地方寻,哪还为什么?”库铭又带着新的谜团离开了歌厅。在回小站的路上,库铭把心中的谜团讲给鲫壳鱼听。

“小伙,人家在放你的长线,你还不知道。你以为只有男人泡女人。”

鲫壳鱼说完话,自顾自地嘿嘿哈哈大笑起来。笑声传得老远,听着有点凄凉和瘆人。

“妹妹,你大胆地往前走呀,往前走,不呀回头……”

鲫壳鱼用走了调的声音唱着《红高粱》里的这句歌词。没有人知道他在唱什么,就连天上的星星也不会知道他在唱什么。鲫壳鱼的歌声,引来几声狗吠。

鲫壳鱼大吼大叫地唱着,像一只失散狼群的公狼在呼唤它的伙伴。

鲫壳鱼唱着歌,掏出自己的下体,边走边撒尿。他抖动着下体,把尿洒得宛如一条游蛇。尿撒完,鲫壳鱼就使劲扭自己的下体,他把下体扭成麻花状。这让库铭很愕然也很气恼。鲫壳鱼边扭边说,他恨他有这么个东西,是这个东西,让他活得很累。是这个东西违背了他高尚的情操。鲫壳鱼还说,他应该是个女人多好,是个女人他就不用这么辛苦了。鲫壳鱼越说越激越,虽然是在黑夜,库铭也能感受到鲫壳鱼的脸在拉长扭曲。

“把你的鸟放进鸟笼里,”库铭恶心地说。

“哈哈!”鲫壳鱼大笑着,小站附近的村庄,村里的狗又一阵狂吠。

苍茫的夜色,仿佛一个踽踽独行的人,永远走不到彼岸。

回到宿舍,库铭躺在床上,带着微微的醉意,他在想,鲫壳鱼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难道自己就要跟鲫壳鱼这样的人一起工作一起生活。

“唉!”

库铭叹了一声,拉熄了电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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