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回 云泥有别各西东,水火聚散自冥冥
回目注:冥,九青。
幽燕剑门禁地之内,早已除下衣衫的水婈君用脚尖轻触寒潭之水,浑身一激灵:“这水好冷!”
黑霸王轻声嘶吼,纵身一跃跳入寒潭,婈君大奇,运起十成功力亦下水。黑霸王在水中如龙一般飞快下游,身形渐渐模糊,仿佛真如蛟龙一般,蜿蜒而前,婈君骇然,与那龙驹越来越远,双手凝剑,奋力而前,抓住‘龙身’,被黑霸王载着冲向寒潭之底!然越向底部,寒潭之水越加凛冽,已然冷过冰雪数倍!婈君嘴唇发紫,奋力坚持!到潭底之时,意识都已模糊!
一三足碧玉蟾现身,奇道:“三太子!这女子是谁?”
“吾大哥义女!将竹简给我!”
“是!”
那碧玉蟾恭敬递去,一个转身消失在寒潭底部。黑霸王龙爪握住竹简朝,瞥了一眼,便朝水面飞腾而去,水婈君已然冻得浑身颤抖,待冲出水面之时,方才长呼一口气,便即昏了过去。黑霸王侧头瞅了一眼‘鬼神’,口中叼着将竹简,塞入婈君包裹之中。
三足碧玉蟾跳出水面,传音道:“三太子,这般不妥,若竹简有失,岂不坏事?”
“大哥有意让小辈历练一番,江山代有豪杰,凡事总不能靠咱们这些老家伙!”
碧玉蟾蹼托下颌,如生人状,似有所思。
“难为你了!”黑霸王叹息一声,便即头也不回朝汝南而去!
是夜晚间,婈君浑身颤抖,口中不住呼喊:“博恒!博恒!”
“我在这里!”一男子紧紧抱住她柔软身子,婈君但觉一股温暖袭来,睁眼间才发觉并非夫君,当即大怒道:“欧阳峑!你作死么!”
“哎呦!”欧阳峑被水婈君抬手一掌,击得面颊通红,忍不住怒道:“若非我被祖师托梦,这才来到后山禁地一探究竟,你早已冻死在此,不谢我也就罢了!竟这般无礼!”
欧阳峑甚是委屈,眼圈湿红,转身便走,水婈君噗嗤一笑:“看来是我我错怪你了,男子汉大丈夫,怎么说哭便哭!”
“谁……谁哭了!”欧阳峑面色羞红,回头瞅她,婈君怀间乃是一件男子长衫,她这才发现,原是欧阳峑除下外衣,又生火为己取暖,一时间甚是感动。
“你稍等,我去去就来!”
婈君手臂运力,那件长衫飞到欧阳峑肩头,他缓缓穿上,仍旧感到婈君清香体味,一时神魂颠倒。
“嗯!哼!”婈君清了清嗓子,换了一身男装从大石后转身而出,欧阳峑双眼看的呆了,婈君面色红若炭火,双眼微睁,剑意呼啸而去,欧阳峑大惊,笑道:“姐姐好深的修为,前番还能与你缠斗一刻,现下怕是三招便能取我性命!”
婈君笑道:“乖!”
欧阳峑面皮极薄,苦笑不言。
“方才你说祖师托梦到底是何事?”
“没……没什么……”欧阳峑面色羞红,心中暗道:“我若说下午偷懒睡大觉梦见到云升师祖,定又被她耻笑。且混赖过去!”想到此处,他忽而问道:“你来我幽燕剑门禁地作甚?”
“马匹受惊,将我带到此处,却不知是你门禁地!这里莫非有甚宝贝?”婈君双眼放光,脸蛋红润,心中暗道:“此事还不能对他明说,只得混赖过去!”
“那崖壁陡峭,相距两丈有余,若无向导,怎会到此?分明是胡说!”欧阳峑虽然稚嫩而无甚江湖经验,为人却极聪明,从婈君言语中寻出破绽,上前逼问。
婈君掩口一笑。
“不许笑!快说!”欧阳峑假意呵斥,面对美人终究狠不下心,自己也演不来恶人,当即亦笑:“笑什么!快说!”
婈君叹道:“本来老师叫我来此地回见欧阳掌门,谁知老师的坐骑性子太烈,我驾驭不得,被带到了此处,挣扎之下被甩入那水坑……”
“什么水坑,那可是寒潭!”欧阳峑一阵惊呼,“姐姐当真了不得,这么冷的寒潭你都能游上来,换我早已被冻死沉到湖底!”
婈君叹了口气,左顾右看:“那马匹也不知到了何处,真是气死人家了。”
“不知者不怪,你也非有意如此,可此处对我门甚是紧要,终究不甚妥当!待我想想!” 欧阳峑舒了口气,来回踱步,忽道:“水姑娘,我叔父便在门中,今日夜色甚深,你既然失了马匹,不妨先在我门安顿,来日再见我叔父。”
“甚好!甚好!我却有些饿了!”
“未想到你这般直爽,快些走吧!” 欧阳峑哈哈大笑,伸手欲帮她提包裹,婈君笑道:“我自来吧!”
“也好!”
婈君左手握住鬼神、背起剑匣,又拾起包裹,摸到内中似有一竹简,心头暗惊,面上不动声色:“黑霸王想来已然得知消息,定是先行离去了,我不妨在此处游历一番,查察一二。”
二人沿禁地小路走去,却不知苍穹之上一头大鹰盘旋飞舞,将二人之事看的一清二楚!
“当真是乳臭未干,这般如何济事?”大鹰朝拒马河飞腾而去,心中不住思量:“幽燕剑门人丁单薄,前一辈高手凋零殆尽,若此时九锡门四刀四剑集结来攻,岂不覆灭矣……哼!!管他死活,皆是夏王之事,与我何干!哼!”
大鹰冷哼一声,不再出声,拒马河上有艘小舟驶来,舟上四人激烈争吵声传出。大鹰甚奇,运起功力仔细听取。
“嘿嘿!恭喜苏鸷兄飞黄腾达,来日升官发财,兄弟也不敢正眼直视、平辈论交了!”范九江神色冷漠,阴阳怪气寥寥数语。韩剑戟甚急,不住使以眼色,周宿沙劝道:“都是自家兄弟,何必伤了和气!”
苏鸷拍案而起,横眉冷对,大怒道:“对!老子已然投靠了朝廷,夏王封我做三品绣衣执事,从此富贵绵绵,汝能奈我何!”
韩剑戟起身道:“你二人怎么都这般倔脾气,老范心直口快,想到就说,苏贤弟明明不是这般想的,为何非要针锋相对!”
“汝二人入了生死门,救了夏九州性命,与其一道击杀了二百余九锡门贼人,此事已江湖尽知!可却没几人知道,夏九州便是夏王元曦。方才连他自己都承认了!竟还在这里狡辩!汝二人欲为朝廷爪牙,做那招安事,从此我漕帮与你鹰爪门、螳螂门再无干系!便当做不认得你两个!苏鸷、韩剑戟,你二人给我滚!”范九江暴怒,一把掀翻了桌子,酒水淋的满船尽是!
周宿沙大惊,急忙拉他二人,回头道:“老范!你怎么这般急躁!苏兄,留步!留步!”
苏鸷早已飞身而起,踏水而去,韩剑戟长叹一声,神色甚怒,以掌力割破手指郑重起誓:“我老韩对上帝盟誓,苏鸷兄弟绝对没有投靠夏王,未与夏王有半点纠缠,更不知他假扮卫堂主之事,他之所为,只为大义,无愧天地!若有虚言,叫劫火烧来,让我魂飞魄散!”
“老韩,你这是干什么!”周宿沙欲上前,韩剑戟将他推开,冷哼一声,转身离去,奋力追赶苏鸷!范九江这才大觉失言,一时惶惶:“难道我当真错怪他二人了!”
“哎!”周宿沙摆好方桌,轻拍他肩膀:“眼下朝廷并未发海捕告示,盐漕事务暂缓几日不迟,我二人各自躲避些时日。”
“也好!可……可老韩他俩……”
“他两个被我们骂走了,来日我自寻回来便是!”周宿沙重整杯盘,范九江知他有意宽慰自己,心中更加悔恨。
天上大鹰听闻四人争吵声,远远看到苏鸷离去时潇洒身影,大为赞叹:“端的好轻功,以他人身能修聚到这般境界,勤勉、天资、良师、传承,恐缺一不可!”
大鹰缓缓跟随苏鸷步法,一时竟需全力方才赶上,大惊之中,仔细看去,欣喜若狂:“大哥!莫非是我大哥的魂魄?”大鹰低飞,仔细观看,苏鸷甚是警惕,抬首间看到天上雄鹰,亦感惊讶:“此物这般巨大,难不成是妖类?”
苏鸷纵身遁入林中,大鹰远远跟随,时刻一长竟自跟丢了:“这!”
正当大鹰不知该飞翔何处之时,忽又看到林中有二人策马奔行朝白石山方向而去。
“九锡神主柳玄刱?竟然是他?”大鹰本名酋厉,乃天下鹰族之首,为华夏妖修,平日也因规则之故,不能施展神通,不常化作人形,只小心本分修持。酋厉方才难寻苏鸷身影,不由得失望,当机立断:“好快身法,只这么一刻便找不到那人!索性一观九锡门之事!”
酋厉身躯巨大,万不敢暴露行踪,只在九天之上远远盯着。
却说元俌运聚神通,和阿甄躲在极远处暗暗观望到婈君与黑霸王一行,一时大觉蹊跷。
“这荡妇怎在此处!”阿甄轻蔑一笑,元俌皱眉:“弟妹此举大失妇道,她已为吾弟之妻,怎能一人独自游荡!”
“说不定,说不定……”阿甄面红耳赤,元俌在搂住她纤腰,笑道:“说不定怎样!”
“呜!”阿甄朱唇被吻,一时意乱情迷,奋力推开元俌,眼中含情,眉宇带笑:“你们男子都是豺狼一般,说不定正想着那浪货。”
元俌正色道:“朋友之妻,岂能……”
阿甄拍手雀跃:“我又没说那浪货是谁,你这豺狼不打自招!”
“办正事要紧!”元俌苦笑,当先而行。阿甄掩口轻笑,缓缓跟随。
“嗨,‘那人’甚是不好掌控,今次见面可有把握?”
“你这小娘才是天下第一狡诈之人,我还怕谁来?”
元俌双掌化作龙爪,阿甄以手抚胸,‘呀’得惊叫中,当真如灵狐一般,纵身下马,诡异滑行了数丈,险险躲开‘一击’,立时面色羞红,啐了他一口,低头不语。
大鹰视力极好,然听觉不甚了然,疑惑道:“传闻‘天渊神龙’、‘九藏髑虎’、‘百变魅狐’、‘大窟灵蛇’为天下四奇士,早年九锡门便曾极力拉拢之。其中‘一虎’便是恶名动江湖的九藏髑虎,听闻其本丐帮南派大长老段淑景亲传弟子,因作恶多端被逐出丐帮,后来投靠九锡门不在话下,不过此贼精通易容术,从未有人见过其真面目;‘一龙’便是‘天渊神龙’,传闻居于白石山,元俌此行似乎便欲与其而相会;至于‘一狐’、‘一蛇’至今仍旧成迷,毫无消息。不过又有传音,四奇之首的‘天渊神龙’与元俌速来不睦……嘿嘿,这两个竟还有心亲热……”大鹰在天上冷笑。
元俌下马,拉住甄儿玉手:“可是气我了?”
阿甄摇头,忧虑道:“四刀四剑之中,陈刓、萧虺所图不过名、利、权、色,皆是凡思,不足为患;余下六高手中有泰半不知所踪,我前时打探情报,那‘老匹夫’势力似乎有所壮大,若任由此贼发展,怕是会祸起萧墙、患发肘腋!”
“彼等皆在棋局之中制衡,那老儿早晚为我所用。不必多虑。”元俌淡笑。
“我知你甚是自信,但……”
“嘘!见机行事!”山中异动甚多,元俌极为警惕,策马而前,二人二马身周黄芒闪烁,谈笑间已然深入大山之中,面前一座山峰突兀而现,他轻叩‘山门’,两山豁然而开,二人急速入内。
阿甄跟元俌入内,身后山门轰然闭合,恍如隔世:“此处让人周身轻盈,莫非已不在华夏中?”
“然也!”元俌轻笑,在马上轻挥手掌,随手一道刚煞凝聚成百丈长剑将远处一巨大山壁轰的粉碎!一时之间碎石在山间滚滚而落,响声不断!
阿甄拍手大笑:“这般厉害!我也试试!”说罢,她翻身下马,拔剑而前,剑气只飞腾了二丈有余便即消弥,不由得大失所望,气得将宝剑摔在地上:“不玩了,不玩了,一点都不好玩!”
元俌认镫下马,拾起宝剑,插入阿甄腰间剑鞘,安慰道:“修行之事该当按部就班,岂可一蹴而就。”
“还是华夏好些,可以约束汝等这些修为高深、肆意妄为之人!”阿甄伸指点在他额头上,元俌苦笑:“华夏规则桎梏耳!当真让人浑身难受!”
二人忽感一股高热袭来,回望惊叫道:“那是什么!”
一团火焰蹈籍山林,扇赫百里,熊熊烈烈,奔腾驰骛!
“阿火!阿火!可还记得我!”元俌纵声高喝,那团火球渐渐熄灭,内中一人慢慢走来,那人眼神本是迷茫,慢慢方才清醒:“你是……柳玄刱……你是元俌大哥,是主人!”
阿甄怒道:“大胆,竟敢直呼尊主名讳!”
那人神色惊变,再化做一股烈焰,元俌伸掌去拉,笑道:“回来,阿火!”
烈焰内中之人挣扎抱头,身影若隐若现,似乎痛苦疑惑,发问道:“何谓之火?何谓之我!”
元俌伸手轻拍,火焰熄灭,那人跌坐在地,瞳孔漆黑,不见天日。
“这人是谁?”阿甄轻问,元俌解释道:“他便是四剑尊之一。”
“竟然是他!”阿甄惊讶,似乎颇不以为然
“咱二人相识之时,四刀、四剑已然随吾日久。”
“他为何又在此处?”
“阿火喜热不喜冷,早年性子颇为躁动,我将数门上乘剑术传之,未想到他却能沉下心来仔细钻研,勇猛精进!五六年前,阿火剑术已然小成,比之萧虺尚大有不如,比试之下自然大败,想是心中愤懑已极,便留下书信不告而别,谁想竟在此处,而性子又变得这般木讷!”
阿甄甚怒:“那老匹夫莫非将他诱拐至此,折磨成了这般模样?”
“沉水入火、自取灭亡,岂怨他人!”元俌轻叹,拍了拍阿火肩膀,浑厚功力注入其灵台,阿火慢慢睁开眼睛,瞳孔中爆发神采,惊喜道:“元俌大哥!”
“你这些年为练剑术,当真已走火入魔!不如随我出山,在世间磨炼一番!”
阿火喜悦,轻轻点头:“甚好甚好!小弟现在功夫也算粗成,再不怕那萧虺,待我去回禀师父!随大哥下山!”
元俌心中一寒,面上不动声色,阿甄咬牙切齿,阿火轻声问道:“大哥,这位是……”
“你叫她甄姑娘便是。”
“甄姑娘!”阿火抱拳行礼,阿甄还礼:“不敢当!”
三人同行而前,走了不过里许见一极高瀑布,一人竟顺流飞腾而下,沉入湖中!
阿火笑道:“阿凓!快来见大哥!”
水中人似有所感,急速游动,快似鱼龙!
“鱼憋弗能为、鼋鼍不能游,人何能为?”元俌赞叹。
过不多时,一男子冒出头来,纵声而笑:“元俌大哥!”
“可还记得我?”元俌问道。
男子咧嘴一笑:“我又不是那只知练功,不懂事故的傻子!”
元俌笑道:“当年为何也不告而别?”
阿凓面色一红,忐忑道:“大哥,小弟当年听闻山中有异人,为增进剑术,这才……”
阿甄奇之,转头问道:“莫非这人也是……”
“正是。”元俌传音,心中叹息。
“你在瀑布中尚能游动,莫非蹈水有道?”阿甄大奇,俯身细问,谁想那人装模作样,摇头晃脑道:“吾无道也。始于生,成于性,攒于命。与潮偕入,与汩俱出,从水之道而不为异流也!”
阿甄闻言,笑嘻嘻近前了一尺,阿凓但觉女子粉面之上雷霆隐隐、笑眼之中霹雳高悬,心中惊恐:“你……你要作甚!”
“作甚!先生无道也,与潮偕入,与汩俱出!我让你入!我让你出!”阿甄手法快如闪电,按住阿凓头颈塞入水中,搅动成旋涡,再复提起,再度按入,如是数次,自己衣衫亦顷刻俱湿,阿凓挣扎之下呛了好大一口水,剧烈喘息:“救命!救……”
“你到底怎么修炼这一身本事,速速说来!”阿甄冷面怒喝,阿火捧腹大笑,也不上前帮忙。
“我说,我说还不行吗!” 阿凓失了先机,呛了一大口水,又被拿住要穴,竟然挣扎不得。元俌大感好笑,在阿甄手腕上一点:“放过他吧!阿凓性子便是如此,若不做作一番,原是不肯说的!”
“快说!”阿甄大喝!
“咳咳……先时粗练换气,而后在浅水中习练,再后小河,再后大河,再后便是惊涛骇浪中,如此则技艺便成!”
阿甄心中无比震惊,一时愕然无语:“如此练法越往后越是凶险之极,纵然循规蹈矩而为,常人也绝无可能有他这身本事!”
元俌上前,轻拍阿凓后背,方始助他咳出污水,劝解道:“关心则乱,汝有道,却为她所制,汝在水中,而她在岸上。若当真与水一体,方才为何不转身逃遁?非是不能,而是心有所惧,而不能从水之道。”元俌侃侃而谈,阿凓皱眉沉思,并不言语。
阿火劝道:“汝技艺在两年前便已小成,若要大成,绝非闭关苦修可达,左右无事,不如也随大哥出山,一味在此苦修怎能了局!”
“方才却不来帮我!” 阿凓甚怒,阿火苦笑:“我不会水啊,徒死无用!”
阿凓哼了一声,转身恭敬道:“元俌大哥,兄弟随你出山,不过也需要禀明师尊!”
元俌、阿甄对望一眼,心中不悦:“‘天渊神龙’这老狗当真厉害,竟把他二人都收为弟子。万万不可再视其坐大!”
四人前行, 一人乘风往来,看到元俌甚是喜悦:“主人,木檒终于等到您来了!”
“明庶贤弟!”元俌亦笑,拉住木檒,阿甄掩口笑道:“人家还以为他也是无名无姓的野人!”
阿凓怒道:“什么无名无姓的,我姓蓝,他姓火,明庶兄姓木!”
“人言上善为水,你怎么这般爱怒!”阿甄大笑。
“换做你被人按在水里折辱良久,也会这般暴躁!”阿凓还要辩解,恰此时,大地如浪一般波澜起伏,一人穿山遁地而来,从大石中现身,躬身拜倒:“神主,属下来迟了!”
阿甄笑道:“这位定然姓石了,石头的石,要不然便是姓土!”
阿火大奇:“你怎知?”
阿凓急道:“这女子是骂咱四个呆子,火里的便姓火,石头里的便姓石,你还不懂!”
“可你也不姓水啊!”阿火头脑一阵迷糊,阿甄笑的直打跌,气的阿凓暴跳顿做:“真是笨死了!你来时不是这般啊!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石監贤弟!”元俌伸手拉起地上这名高大男子,仰头不住打量,满心赞叹。
男子姓石名監,字破牢,身形几尽九尺,昂扬威武,面目刚硬,躬身行礼:“神主,石監等您日久,今日我三人终于要出山了?”
元俌点头:“且去见汝师!”
石監面显愧色:“神主,石監未得您许可私自拜师,还请责罚!”
“这有何过,汝四人得潜龙先生教导,玄功有成,我欢喜尚来不及,又何怪罪,速速起来!”
石監面露喜色,木檒头前而行,身若迷雾一般,在风中轻语。
“我来带路!”
“我也来!”
蓝凓当先追赶,如电身法竟尚不及木檒日下之影!阿甄并肩而行,嬉笑道:“嗨,兄弟,你到底怎么称呼!” 蓝凓哼了一声,眼光不经意一撇,假装不理睬。阿甄也不生气,抿嘴一笑,阿火却道:“他叫蓝凓,字雪宜。”
“偏你多嘴!” 雪宜怒斥,阿火也不生气。
“好雅致的字!”阿甄嘻嘻一笑,雪宜侧目偷看阿甄胸襟处,不禁面色大红。
元俌微笑,心下暗道:“阿甄来日另有要务,否则与阿凓同行,或可建奇功!”
“你叫什么?”阿甄侧头盯着阿火追问。
“我叫火陨鸣,字天疑,出生时母亲已亡,不过数载父亲又因病饿而死,村人都觉不详,便弃之,若非元俌大哥,我早已是死人一个。姑娘,你叫甚名?”
阿甄心中一阵颤抖,仿佛眼前立着那神色焦急的贵公子,刹那间白气横空,雷霆激荡,十里尽成虚无!
“不!公子,不……”阿甄惊呼,便欲软到。阿凓惊慌,揽住她身子,面显关切、焦急神色:“你……你怎了?”
阿甄神色迷茫之极,只模糊看到元俌与众人围在身旁,旋即再不能看,再不能闻,漆黑之中,但见一团白光照射而来,她便寻着那光团而去。
“汝何执迷耶?”
“你是何人?”阿甄抬头细看,一白袍僧人左手持禅杖,右手托紫金钵,身射白光,口念佛号:“可还记得我?”
阿甄只觉僧人面目熟悉,却又想不起来是谁,点了点头,又缓缓摇头。僧人叹息一声离去,霎时间,光芒消散,黑暗吞噬一切。
“不!”
“别怕!”
阿甄周身寒冷,惊恐欲毙时,一团火球照的周天亮如白昼。
火球之中一贵公子乘着车辇驶来,面目赫然乃是夏王元曦!
“是你!公子!”阿甄大喜,翻身而起,方才察觉自己一人静卧于榻上,她缓缓起身,叹了口气:“又梦到他,莫非我和此人前世有缘?”
“恩师,还望您准许我们四人出山!”
“恩师……”
“咦?”阿甄大奇,循声而去,只见一人男子南向端坐,背影潇洒之极,其身前跪着四人,便是石監、木檒、蓝凓、火陨鸣;元俌只东向而立,当下不由得大怒:“那人是谁,竟这般架子,让尊主侍立于旁!”
“静极思动,想来我们师徒缘分已尽,你四人下山闯荡去吧!”男子开口,声线苍老深沉,如金钟大吕,震人心魄。阿甄仿佛灵台一阵晃动,难受至极,抱头跪倒,膝头撞在地上发出‘咚’的一声轻响!
“呀!”蓝凓抬头看到阿甄,便欲起身相扶,方才想起师父尚未回话,一时进退失据。
老者面目模糊不清,只听他笑道:“率性而为,是为丈夫!”
“谢师父!”阿凓大喜,急忙奔了过去,扶起阿甄。
元俌全然不动声色,阿甄身子一晃,这才起身,走到堂屋,眼见得那苍老声音之真面目,
眉若冷剑,惘去西东,
天庭开阔,势若苍穹,
鼻若钟山,力擎华盖,
目韵宇宙、造化鸿蒙!
“呀,天渊神龙先生竟这般年轻!”阿甄大惊失色,观看那男子相貌尚不过五十,须发俱黑,白面长须,额角并无多少皱纹,目射诡异光芒,使人不敢直视。
“汝叫何名?”老者笑问。
阿甄忐忑回首,元俌安慰道:“但讲无妨!”
“我……我也不知姓名,知记得爹爹叫我‘甄儿’。”阿甄如泣如诉,热泪滚落,老者神色黯然:“原来也是这乱世中遗孤!”
“小女唐突,敢问先生姓名?”阿甄拂面,将眼泪擦干。老者扶须而笑。
“我名,诸葛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