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离心不再
十月十六日晚，皇城，永宁殿。
从北境来的信使身上，还沾着马匹的膻臭味。永宁宫大太监白绯之鼻子微皱，朝一旁的侍卫掀了掀眉，侍卫立马取来了干净的靴袍，令信使换上。
宇文皇后身边伺候的人都知道她极度洁净，不喜污垢异味。
信使诚惶诚恐，换好靴袍后跟着白绯之后面轻手轻脚地进入了永宁殿。
夜晚深宵，殿内煦暖如春，异香浮动，左右相对的仙鹤展翅宫灯，幽幽地照着。帷帐后面，影影绰绰，宇文皇后着一身珍珠白牡丹花纹锦衣，在宫殿深处的佛堂前进香。
信使下地跪拜，白绯之将他带来的密报呈上。
“娘娘，北境信使到了！”
白绯之的声音如珠玉落地，在空旷的永宁殿响起。
宇文皇后的手插好了香，双手合十向菩萨虔诚下拜后起身，方才道，“递上来！”
接过密报，宇文皇后在帷帐后 将 信细细地读了一遍，沉默了约莫半炷香之久。
白绯之透过帷幕的缝隙看到，灯下那双捏着信纸的手指，指节微白，似是发力攥紧。
“为何晚到？”宇文皇后的声音没有温度。
跪在地上的信使不禁打了个冷战，俯首答道，“回禀娘娘，北境已降雪，卑职快马加鞭，刚刚跑至景州以西三十里时因大雪阻道，便迟了一日。”
“大雪阻道？”
宇文皇后一声冷笑。昨日德武帝便已经收到信使来报，今日已在朝堂之上宣布了这个祁王大捷将和匈奴和谈使一同归来的消息，这么重要的消息，可能京中各方势力早就得到了音讯，偏偏她的信使最晚抵京。
她抬手掀起了帷帐，白绯之接收到了她锐利的眼神，便了然颔首，拍了拍手，殿外的侍卫便拖拽着那信使下去了。
随着殿门拉开，冷风涌了几道进来，男人嘴巴被捂住的声音也从殿外模糊传来，三两息之后，便再没了声响。
“绯之，你怎么看？”
宇文皇后从帷帐后漫步踱了出来，似是被这件事情所困扰，她的右手轻轻地为自己按了按太阳穴。
“祁王领兵北境抗敌，迄今为止时间正好一年，朝中已经有人对他与匈奴军僵持半年已颇有微词，洪国相在朝中的门徒已经向陛下上书强烈要求换将帅了，这个关口祁王却又突然大捷而归，的确有些蹊跷……”
白绯之悄然抬眼观察宇文皇后的表情，继续道，“祁王此番回朝之后，朝中并定又有墙头草会倒向他，届时太子之位恐生动摇！”
宇文皇后似笑非笑地斥责道，“大胆！你这是在本宫面前挑拨本宫的两个亲生儿子吗？”
白绯之也连忙下跪，道，“小人对娘娘与太子的忠心天地可鉴！我只是为了娘娘和太子着想而已……”
宇文皇后见他如此，便也没再多作追究，只是幽幽地叹了口气。
人家都是愁自己的儿子不争气，她却是怕自己儿子都太厉害了最终兄弟麑墙。
她的大儿谦和、小儿勇猛，都是人中龙凤，文韬武略，自十几岁便一起跟着父亲南征北战，与敌人厮杀，直到她的夫君登基称帝。
她和夫君林清巳也都知道小儿子心慕皇位，但是太子之位只有一个，自古以来都是立嫡立长，纵然小儿林渊献再怎么优秀，他们也只能是立长子林宇蒙为储君。
“陛下此时在哪？”宇文皇后突然发问。
“回皇后，应该现在还在太极殿批阅奏折！”
宇文皇后闻言思索了片刻，便道，“让御厨准备一下参汤，本宫稍后去太极殿看看皇上！”
“喏！”
白绯之跪在地上，阴影中的脸上，嘴角浮起了一个浅浅的微笑。
第二日下午，荣威公主正在慈心院处理事务，突然有府中的侍卫快马加鞭的过来传报，
“公主，请您速速回府，皇上下了一道圣旨，那宣读内侍还在府中候着您回去接旨！”
一旁的余小玉不明所以，不知道德武皇帝为何突然给荣威公主下了一道圣旨。
虽然身边的众人一头雾水，但荣威公主的表情却是了然于胸，一点也不意外。
等到众人回到公主府后，那宣读的内侍已经喝过十几道茶水了，看着荣威公主不紧不慢的样子，他也不敢催促，只能满脸讨好，等她慢慢地准备好后，方才展开圣旨大声宣读，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荣威公主林阳萍温良贤淑，秀敏端庄，适婚嫁之时。值礼部尚书之子安沐上品貌出众、文武兼备，与荣威公主天造地设，特为公主择贤郎尚配。一切礼仪，交由礼部与钦天监监正共同操办，择吉日良辰完婚。布告中外，咸使闻之。钦此！”
“谢主隆恩！”
荣威公主表情淡淡，依礼领旨，然后对身后的王尚仪道，“赏公公之劳！”
王尚仪忙不迭地将早早包好的五十两白银递了过去，那内侍在手里掂了掂，然后满意地告辞了。
将其他众人遣散后，荣威公主唯独留下了莫珍子。
余小玉心中忐忑，她大约猜到了荣威公主的打算，不禁为莫珍子担忧起来。
在绮园候了半天，直到傍晚时分，却只等到了两个前院的婢女跟着莫珍子一起过来在她那寝室内收拾着东西。
“珍子你们这是做什么啊？”
住在隔壁的陈楼氏靠着门，在一旁看热闹。
余小玉隔着园子看着对面的动静，没有靠前去。
“公主恩泽，珍子姐姐被提拔为一等婢女啦，要搬到桂园贴身服侍公主呢！”一个长相圆润、活泼开朗的婢子欢快地答道。
“恭喜恭喜啊，珍子，你的福气还在后面呢！”
陈楼氏闻言倒是一脸欣羡。以莫珍子的姿色，荣威公主在要尚驸马的当口特意将她调到身边当一等婢女，看来荣威公主是有意让莫珍子以后伺候驸马了。
以安沐上安公子以前数次去济善堂对莫珍子的殷勤，看来，珍子的好运要来了。
园子这边的余小玉低低地唤了声，“珍子姐姐……”
莫珍子似乎是没有听到，并未回头。
自从那天荣威公主特意 在她们面前提到余小玉的哥哥回朝后会被重赏，余小玉会随着她哥哥搬到自己的宅子当个主子后，莫珍子似乎心里就有了疙瘩，已经三两日没有同她说过话了，每每她们眼神相视，都只是疏离一笑，再也没有了之前的熟稔温和。
“珍子姐姐！你要好好保重啊！”余小玉的声音大了一些。
莫珍子这才似刚刚听到一般，回过了头。
她眼神清透地看着余小玉，似乎没有听懂余小玉的弦外之音，只是微笑道 ，
“傻瓜，我不是就在府中吗？每日都能见着，说什么傻话！”
园内人多眼杂不便细说，余小玉只好点点头，然后看着她们三人拎着简单的包裹就这样离开了绮园。
风过琼庭，只留下美人的裙裾翩跹，倩影消失在了门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