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神这个神,当初天君让他主管刑罚,还是很是知人善任的。
他在本职工作岗位上尽职尽责且嫉恶如仇,掌着天界的刑罚几十万年来,从未有徇私枉法的先例。他平时没有什么喜好,不爱钱财不爱美色,也不爱人给他戴高帽子,甚至你要找他说情走后门,他不但给不了你一点儿面子,还会把原本的罪责加上一等。他只爱好把工作做到“尽善尽美”。
原本,天上的各路大小神仙,对他很是腹诽,觉得他死板、暴躁、又刻薄寡恩,没有一丁儿人情味儿。但是有一次天君最宠爱的小儿子犯了错误,被判打神鞭一鞭子,想偷偷找他通融一下,做个样子给大伙儿看看,就不要真打了,谁知道他当场顶撞,还把这件事吵吵的仙尽皆知。
天君为了彰显自己的大度,也不好就此撤他的职,于是三太子被打神鞭打了个半死,在寝殿躺了足足三个月才下床之后,大家就开始对他高看了一眼。
所以当日李亘在南天门不小心划破了太白星君的衣裳时,被雷神揪住行刺上神,除了太白星君本人有点懵之外,所有人都认为,既然雷神认定你行刺,那是错不了的。于是糊里糊涂的,李亘被贬下界了。
当日时,别说是李亘享受人间烟火还不足百年,神君之体未成。就算是成了,被雷神揪住,也跑不了一场浩劫。
但是宋濂和刘元宗说,此次李亘被判的两鞭子打神鞭,他去找人通融,让他们做做样子,显然是说了谎的。三太子都不给做样子,水神的脸面还能比天君大?
但是事已至此,刘元宗在人间搏一搏,他也只能在天界搏一搏。若打神鞭和雷刑并举,那李亘可真是没有活路了。
宋濂带着十二分小心来到雷神大殿,将平日淡淡的颜色改成和颜悦色,老远就对着雷神笑出月牙儿眼睛及八颗牙齿:“雷兄,今日怎么没有四处巡查?这么清闲呢?”
毕竟是天界著名的美男子,难得一见的对他笑成这样,雷神也难得不忍心了一回,赶紧起身迎了,又让了座,亲自沏上一壶清茶:“宋兄请。”
宋濂心头一喜,以为有门,不料雷神紧接着开门见山:“宋兄,我知道你无事不登三宝殿,李亘那个人,原先我不知道他与老兄你有旧,就是知道,他也确实行刺了太白星君,是没法通融的。”
宋濂赶紧道:“雷兄公正廉明,上次判罚是应该的,只是今次……”
“今次他以神君之体祸害凡人性命,扰乱天数,”雷神立刻打断了他,“天君的判罚已然留情了,要我说该是直接天雷九道的。”
宋濂被噎了一下,知道讲情是确实行不通了,立即拿出第二套方案来:“雷兄误会了,我不是来讲情的。”
雷神一愣:“那你平白无故笑的露牙?我还怪不安的。”
宋濂心底暗暗骂了一声,又和声细语道:“我其实是来自首的。”
“自首?”雷神彻底听不懂了,“你是同犯?”
“要说同犯有点儿牵强,不过确实沾点干系。当初我在下界时,与李亘约定了共同守护大梁盛世,若遇贪官恶吏,必痛击之。如今他阴差阳错保留了前世记忆,故而信守承诺,出手整治了那禹城的两任太守。我不敢说他无罪,毕竟那太守是因他送了性命,又让大梁的覆灭推迟了五年。但若追根溯源,我脱不了这个因果。所以,两记打神鞭,该打在我身上,三道天雷,劈了李亘就是了。这样才算不偏不倚,公平公正。”
雷神没料到他是这个说法,倒有点儿出乎意料:“那既然这样,我也该上奏天君知晓。听从天君判罚。”
宋濂道:“说是天君判罚,其实还不是雷兄你说了算,当日幽冥府君呈上奏报,天君原说是判天雷三道的,是雷兄你说他如今既是神君之体,就还该加两记打神鞭,以儆效尤,天君就听从了。如今把打神鞭打在我身上,既惩罚了李亘,又落下雷兄公正严明的名声,再者说了,也算给了天君一个面子。毕竟他是君,你是臣,你说呢雷兄?”
雷神被说的有点心动:“宋兄大义,那便如此吧。只是宋兄虽是上神,这两记打神鞭打在身上,还是要损了半身修为。宋兄莫要怪我老雷不仗义。”
宋濂一个清淡的男子,此刻依旧笑的美艳不可方物:“雷兄执掌刑罚不易,我懂。子时我自来领刑。”
宋濂告别了出去,一身淡蓝的长衣在仙风下飘荡着,显得修长的身姿出奇的清瘦。
“唉,作了孽了,”雷神叹了口气,“虽是上神,这小身板禁得住两鞭子吗?”
他有些莫名的不安起来,想起从前天君的三太子被他一鞭子打的三个月下不了床,心里愈发紧了些。这要挨在宋濂身上……
但若是手下留情,天君自然要看的出来。雷神此刻竟然萌生了一丝丝后悔,从前竟然没给天君留些情面,不然今日就是下手轻一些,天君也说不出什么了。
他此时又莫名想起一句俗语:“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然而,他再不舍,也没有后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