拔完杂株,下一步就开始给棉花授粉了。程序是:第一天下午扒花,第二天上午授粉。
下午,在母本棉株里找到明天将要开放的花骨朵,扒去它的花瓣,露出花心。第二天早上,再去采集父本的花,拿过来给扒去花瓣的母本一个个授粉。授粉必须在上午完成,到了下午授粉成活率就很低了。这是关系到棉花产量的最重要的一步。一般一亩地需要雇三个人,才能保质保量地完成这一任务。
颜云和亮亮十亩地,雇了二十多个人。母本还得天天打药,地里也得锄草。颜云一个人没日没夜地在地里劳作。全身被晒的黑红黑红的,像个非洲黑人。
累虽然是累点,但是,当她看到地里长势喜人的棉花时,劳累就被喜悦冲淡了,心情愉快,干起活来也就不觉得那么累了。
六月的天,孩儿的脸,说变就变。这一天,颜云正在地里修棉花。突然之间,从西北方向飘来一团乌云,紧接着电闪雷鸣,硬币大的雨滴砸了下来,一霎时狂风卷着暴雨,瓢泼般从天空倾泻下来。
最近,连续的几场大雨,地里已经有积水了。现在又下这么大的雨,若不及时地把雨水排出去,恐怕棉花要涝了。可是,干农活用的铁锨和其他农具,都被亮亮拿回家用去了。眼看着人们扛着铁锹,纷纷冒雨来地里放水,颜云急得直转圈。
正当颜云急地团团转时,转脸看见邻居李冰。已经把排水沟挖好了,正站在地头上休息,她急忙朝他走去:“李哥,李哥我用用你的铁锹吧!”
可能是风雨声太大,他没听见,就在颜云快走到他跟前的时候,李冰突然头也不回地向远处跑去。颜云一看着急了,想快跑几步追上他,谁知道脚下一滑,掉进了地头上三四米深的排水沟里。
此时,李冰回头看了她一眼,脚下却没停,径直朝着远处正在忙碌着的一群人跑了过去。
颜云从沟里爬出来,看了看那边都在抢着挖沟的人群,她想起来了,那块地的主人,是良种场厂一把手,他小姨子家的地。
眼见着地里的水越积越深,暴雨还在哗哗地下着。颜云顾不得多想,情急之下,她弯下腰用手在地头上扒了起来。好在以前浇地时,排水口堵得土还没压实,也是好强地颜云,着急加上赌气一股猛劲,手上仿佛注入了神力,不一会她就扒开了一道一巴掌宽地口子,水终于开始从地里往排水沟里流动了。
她又去地里疏通了一下水道,以便水流更加畅通。再回来,把已经被水泡软的排水口拓宽了一些,地里的雨水快速流进了排水沟。颜云弯下腰在水里洗了洗手,突然,她感到一阵钻心地疼,低头一看,这才发现手上被划了两道口子,血还在往外渗着。她揪了两片棉花叶子把伤口裹起来,又用脚,把水道疏通了一下,这才放心地回家了。
忙忙碌碌中,不知不觉的女儿该上一年级了。颜云联系了附近村里的一所小学。
第一天上学,颜云早早起床,下了两碗清汤面,给迎雪煎了两个荷包蛋,娘俩就着咸萝卜条吃完,就一块出门了。
迎雪已经学会了骑自行车,颜云让她去良种场的住宅区,去和其他三个孩子一块去学校。去家属区,首先得经过场里的那片冬枣林,才能和另外三个孩子汇合,冬枣林里养着三条大狼狗,狼狗高大凶猛,平常一般都是拴着的,所以,大家来往很安全。
看着迎雪骑着自行车,沿着冬枣林中间的小公路走了,颜云这才拐下小路,朝着自己的棉花地走去。刚走没多远,就听到一阵狗叫,紧接着是迎雪异样哭喊声。颜云转身向迎雪发出声音的方向跑去。
远远地就看见,三条大狗围着迎雪狂叫。其中一只,两条前腿扶着迎雪的自行车站了起来,本来就凶猛的狼狗,站起来有一米多高。冲着迎雪狂叫,迎雪一只手扶着车把,身子躲得远远地大声哭喊着。
见此情景,颜云一边挥舞着手里的镰刀,拼命奔跑,一边喊着:“狗咬人了,狗咬人了。”
那条大狗看见颜云这阵势,吓得掉头往冬枣林里跑去。这时候,养狗的人也从冬枣林里走了出来,他拿着绳子不紧不慢地走到大狗跟前,给狗套上绳子,像是啥事也没发生一样,牵着狗就走。
“你咋把狗放开了,咬着人咋办?你看看把孩子吓得。”颜云冲着五十多岁的牵狗人说。
“咬着活该,怕狗咬别在这里住。”那人头也不回地扔过来一句话。
“你这人咋这么说话?”颜云生气地指责他道。
“场里的狗,在场里的枣林里想咋着就咋着,你管不着。”那人冷冰冰地说完,不再理她,潇洒地消失在冬枣林里了。颜云气得浑身直哆嗦,又没有办法。
“妈。你别生气了,我以后在这里走的时候,拿个棍子就不怕狗了。”迎雪边擦眼泪,边说。
颜云也控制不住自己了,她摸了一把脸上的泪水,带着哭腔说:“迎雪,你可要争气好好念书啊!你看看,人要是穷了,没人看得起咱,谁都想欺负咱,到处受气。”
从此以后,颜云总是把迎雪送过那片枣林,才敢去地里干活。
不管日子多苦,多无奈都得过呀!身体的忙碌和劳累,可是医治精神痛苦的一剂良药,颜云实在没有精力去品评生活,机器人似的,头脑里只有干活和睡觉两个指令。
早上醒来,颜云首先想到的是地里的活;晚上躺下不等闭上眼睛,大脑已经睡着了。这也许不单单是肉体的劳累所导致的,更有可能是,在颜云潜意识里,根本不愿意去多想。
可是,烦心事还是找上了门。这一天女儿放学回来,对她说:“妈,老师让我们明天带镰刀去割草。”
颜云说:“咱们没有镰刀啊!你就让老师给你安排点别的活干吧!”
“行,那我就去扫地。”女儿答应着。
没想到,第二天,迎雪眼泪汪汪地回来,跟她说:“妈,老师说我没拿书钱,没给我定上书,学校里没有我下学期的书。老师还说我连把镰刀都带不了去,还想考大学?中学也考不上。”
颜云想:老师怎么能这样说孩子呢?转念又一想,也是自己不对在先的,没按照老师的要求去做。可是,说没交书钱,这不可能呀!颜云明明记得给了迎雪书钱的。
“我给你的钱,你没交给老师吗?”颜云想会不会是孩子把钱掉了,没敢跟自己说?就追问了迎雪一句。
“交了,可是老师说我没交。”女儿迎雪仰着脸,争辩道。
“你记清楚了吗?真的把钱交给老师了?”
“记清楚了,我和张慧慧一块交的。”迎雪肯定的说。
颜云想了想,也许是自己记错了吧?可是,无论有没有钱,只要是女儿的学校要钱,她从来都是积极配合,怎么会不给她交书钱呢?看着女儿稚嫩的小脸,和一脸无辜的样子。她不想为难孩子。
就对迎雪说:“没事,明天我去书店,再给你订一套吧!”
孩子学习的事,颜云从来不马虎。第二天,她就骑车走了二十多里地,在县城的新华书店,给迎雪订了一套一年级下半年的书。
可是,还没过两天,迎雪又说:“妈,老师说我的书钱交了,有我的书,我的学费没交。”
颜云一听真急了:“不可能啊!交学费的时候,我没有钱,还是在你舅家拿的一百块钱,这事我记得一清二楚的,到现在咱还没还你舅钱呢!咋又说咱们没交学费啊?再说,我都去书店订了书了,70多块钱不是白花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