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章讲到,颜云一个没小心,从房顶上滑了下去。
好在下面是一堆玉米秸秆,颜云正好落在上面,才没有伤到筋骨,只是胳膊上擦破了一点皮。一场虚惊并没有影响到她的心情,毕竟,这样的大树很难碰到啊!
累并快乐着地收槐米季节,很快就结束了。槐米没有了,随着天气逐渐凉爽,卖雪糕的生意也不好干了。可是,花钱的地方却没有减少,一年两次去看张青,一趟最少也得五六百。再加上孩子的托儿费,和两人的生活费。颜云觉得有点撑不下去了。
她不愿意再向父母开口要钱了。这几年已经花了他们不少的钱。
俗话说:救急救不了穷。自己这是天长日久的过日子,咋能光靠亲人帮呢?要强的颜云就挖空心思地想挣钱的门路。
听说,对面卖农机具的赵叔,有个弟弟在烟草公司上班,查抄来的一些假烟,他们有时就偷偷地再去卖。利润可观。颜云知道后,就去找到赵叔,通过他,在他弟弟那里买了一些没收的假烟。然后,骑自行车去村里卖。
真是人要倒霉了,喝口凉水都塞牙。这话应验到了颜云的头上,她在去卖假烟的一条乡间土路上,遇到一辆拉树枝的拖拉机迎面走来,因为,路太窄,拖拉机拉拉的树枝占据了整个路面。
颜云只好暂时躲避到旁边的沟坡上,让拖拉机先过。当一根树枝就要划到颜云的时候,她本能的一弯腰,谁知道沟坡上的土太松,脚下一滑,身体失去了平衡,瞬间,连人带车滑进路边的沟里去了。
自行车的链条也断了,烟也湿了,脸上还划破一个大口子。颜云冲着渐渐远去的拖拉机喊了两声,开拖拉机的人大概是没听见,并没停留,伴随着树枝拖起的一团尘土,很快消失在远方。颜云只好自认倒霉。
当她推着自行车来到娘家时,父亲看到她灰头土脸的样子心疼了,老人在箱子底下把存折拿出来交到她手里,说:“咱不缺钱,你先拿着花,不够再说。可千万别再干这违法的事了。”
颜云觉得父亲说得对,这种偷偷摸摸的事不能再干来了。得找一个正儿八经的活,哪怕是受苦受累,心里踏实。她突然想起,去卖烟的时候,听人们议论,说去棉花良种场承包土地,种植抗虫棉种子很挣钱,好的时候一亩地能挣一千到两千块钱。
颜云就与侄子亮亮商量着,想去承包土地搞杂交抗虫棉。颜云的大嫂在一旁插嘴说:“你都没种过地,还去搞制种?你干不了,让我说你还是趁早别去。”
要强的颜云说:“人家都说‘有享不了的福,没有受不了的苦罪’。我不去挣钱,花啥、吃啥呀?也不能光伸手跟你们要啊?”
知女莫如父。父亲知道颜云的性格,就鼓励她说:“种地有啥难的。我看行,去种吧!”
九十年代的棉农,被棉铃虫折腾的苦不堪言,从棉花苗破土就开始打药,特别是棉花盛花期,几乎是天天打药,可地里的棉铃虫像是穿了“防药衣”,棉田里依然有很多小果,被咬得掉落在地上。
良种场种植培育出的抗虫棉就不一样了,从下种到拾棉花,全程几乎不用打药。那真是既省事又高产。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抗虫棉种子有点贵,最好的种子一斤能卖到一百多元。即便是这样,种子也很紧俏,全国各地的种子经销商,纷纷前来抢购。据说在江苏等地,一级种子一斤能卖到二百多块钱。
良种场附近村里的村民,很多都是承包了良种场的土地以后,在种棉花时,多领点良种场的杂交棉原种,偷偷带回家后,在自己家的地里种植的,自己培育出的抗虫棉良种,不用上交良种场,可以私自售卖。
外地来采购种子的经销商中,有些精明的人看到这是个发财的机会,就低价从农户手里买下种子,再换上良种场种子的包装卖出去,从中谋取暴利。
颜云的侄子亮亮,脑子灵活也勤劳能干,他早就看到了这个发财的机会,听颜云这么一说,当即答应合伙去包土地搞制种。
良种场的土地,却不是随便就能包到的。在高额的利润面前人人眼红。没办法,颜云只好再请二哥出面,找到了他高中时的同学马展堂。马展堂是良种场,管制种这一块的大队长。
经过二哥三次的贿赂后,勉强包到了十亩土地。然后,就是签合同,合同大意是:良种场出土地,出原种,给予技术指导。但是,收获后的抗虫棉必须全部上交良种场,绝不允许私自带回家。
良种场全称:山东省惠民县抗虫棉繁育基地。基地规模很大,有办公楼和棉花深加工车间,还有榨油车间等。再加上拥有的上万亩土地,也算是当地的一家大企业了。为了种地方便,颜云决定,搬进良种场废弃的破旧平房里去住。
新年一过,良种场传出消息,为了答谢周围村庄里群众的支持,良种场决定公开出售一批种子,限期两天,每人限购二斤,六十元一斤。消息一传出,四里八乡的人们,在售卖的前一天晚上,就开始去排队了,黑压压得有好几百人,把良种场门口堵得严严实实的。
好不容易熬到第二天天亮。“开始卖了。”不知道谁喊了一声,人群顿时骚动起来,年轻力壮的人,在人缝中拼命往前挤。有一对年轻的小夫妻挤不到前面去,就爬上销售室对面的房顶上,在竹竿上绑上了一个方便袋,再把钱放进方便袋里,举着竹竿往窗口卖种子的熟人手里送。
熟人把包装好的一袋种子放进方便袋,夫妻俩欢欢喜喜往回抽竹竿,谁知道竹竿刚抽回没有一半的距离,就被挤在人群中的一只手,一把把种子给抢走了。房顶上的小伙子急了,下到地面上抄起地上的大扫帚,冲着拥挤的人群一边骂一边打。人们纷纷躲闪。人群顿时躁动起来。
人群中一位六十多岁的大娘,被挤倒在地上,瞬间身上就被踩了好几脚。大娘也是急了,抱着一个人的腿就咬。那人疼得用手来打,大娘顺势抓着那个人的手站了起来,这才逃过被人群踩踏这一劫。
春暖花开大地复苏,树上的布谷鸟和春聊着天。
亮亮开着拖拉机,拉着颜云的铺盖和锅碗瓢盆,沿着良种场,场区南面的小公路西行。路南边是场里种植的一片冬枣树,沿着小公路一直走,大约二里地左右,就看见良种场那个被废弃的院子了。
大院前后一共三排房子,大概有二十多间平房,中间两排,里面住着两家在这里承包土地的人,一家是良种场厂老总的小姨子,另一家是两位退休的老夫妻。
最后面一排,住得的是,在冬枣园打工的几个工人。最前面西头两间是饲养员的宿舍,紧挨着饲养员的三间大通房里,是良种场养的三匹马和两匹骡子。其他的房子都是空着的。
颜云二哥的同学马队长说,让她随便挑一间住就行。转了一圈,颜云看中间一排,最西头的两间房子比较干净,两间房子中间有一道墙,墙上开了一个小门,房子就成了里外两间。颜云想,里面一间当卧室外面一间当厨房,放点农具啥的也很方便,就决定住这两间。
颜云来承包土地之前,就在大哥大嫂面前明确表示,说:“包地都是为了挣钱,亮亮刚结婚就分家单过了,两孩子过日子也不容易,浇地耕地啥的,一切用机器的农活,都不能让亮亮白受累,别人雇的多少钱,我就给多少钱。”
颜云现在虽然很穷,但是,自己不能只认钱不认人。这一点她想得很清楚。亮亮和自己合伙已经算是照顾她了,不能再让他吃亏。一切费用都得记清楚,等卖了棉花一块和他算账。
在哥嫂和亮亮的帮助下,浇地,种棉花等一切都很顺利,转眼棉花已经长出了花苞, 这时候该拔杂株了。这拔杂株到底是咋回事呢?为了让大家能更好地理解,在此详细介绍一下。
在抗虫棉的制种过程中,没一个环节要求都非常严格。种植用的原始棉花种子,分父本和母本两种,棉花未开花以前,两种棉花的外观完全一样,凭肉眼根本看不出来。棉花父本有花粉,是转基因的,可以抗虫,但产量低,棉花的品质也不好。
母本产量高,棉花品质也好,可是没有抗虫能力。种植父本主要是为了采集它的花粉,用来和母本杂交,这样母本结出的棉花,第二年种植的时候就有抗虫性能了。
母本也是高科技培育出来的一个品种,它自身没有花粉,必须拿父本,来人工授粉母本才能长棉花。母本里面掺杂着的,带有花粉的就叫杂株,必须拔去,以保证第二代棉花种子的纯度,所以,从有花苞开始,就得一株一株地开始人工查找杂株,这是个很费工的活。
因为拔杂株太麻烦,时间又紧迫。所以,每到这个时候,种植户都会请很多人来帮忙。
颜云承包的五亩地,和侄子亮亮的地紧挨着。这天,颜云看见表姐和亮亮请的其他人,都在他地里帮着拔杂株,颜云的表姐也是亮亮的妗子,她连续帮亮亮拔了两天,到了第三天下午三四点钟时,亮亮地里的杂株就拔完了。
颜云这边没人帮忙,娘家这边的亲戚都在帮亮亮,张青那头的亲朋离着太远,不可能来帮忙。所以,一直是她一个人在地里拔。看到亮亮那边的活干完了,颜云心想:表姐肯定来帮帮她,谁知道一转眼的功夫,表姐就没了人影。
颜云暗暗叹了口气,这真是:人穷无亲,树小无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