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历七百五十二年 圣烔 山南道 林州 陇洛县 日 外
朕彦和程志小心翼翼的穿梭在人群中。没走多远。两人便很快发现了身旁,一辆满载衣物的驴车。车子虽有两名士兵看守,但他们手中的桂花酒,却让两人连平衡都保持不住,所以上下颠簸的驴车,自然如无人看守一般。甚至有些趁乱的平民,已经在捡取驴车上掉下来的靴帽了。
“快看,朕彦,那辆车应该就是他们搜刮而来的衣物,大部分都是从死人身上扒下来的。”程志倒吸一口凉气,“坏了,我竟然说了死字。算了,总之,我们现在就得过去。”两人找准时机,在这人群的掩护下,成功来到了驴车的旁边。而身后大概七尺的地方,便站着一位身穿盔甲的士兵。
“这一车上面,全是幞头纱帽。”程志小心翼翼的朝后望去,“后面那车上也都是些靴履革带,我想衣裳应该在后面。”两人简单交流了下眼色便朝后走去。进城的队伍,此时已基本上,走到了县城的尾部,而摇摇晃晃的军士,更是无暇理会偷拿衣服的二人。两人就这样你挑我选,安安静静的躲藏在车后。直到朕彦朝后望去。一开始,装衣裳的驴车后面,还跟了几辆塞满兵器的牛车。而带头那辆的车轮,不幸卡在了石缝里。原本天然的遮蔽物,便在这短短时辰内,将他们暴露无疑。更可怕的是,原本在行队末尾的俘虏和伤员,此时正一排排的,走在他们之后。前后的氛围,便瞬间出现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早在两人寻找衣物时,朕彦便始终能够听到,来自身后痛苦的吟叫,但由于四周的吵闹声太大,才导致朕彦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然而事实并非如此。大多数走在前面的士兵分别在欢声笑语中,他们接过鲜花,手拿美酒,尽情享受在人们的恭维声里。
可是蹒跚在队伍后面的士兵,不是缺胳膊断腿,就是缺眼睛少舌,有些士兵甚至就直勾勾的那样望着他们,脸上找不到任何活着的痕迹。“像这些活下来的,基本上也算是死了。”程志发现朕彦在发呆,于是抓紧把他带回了现实,“缺胳膊少腿的,应该还能活一阵,眼睛瞎一只,倒还只算个不孝,毕竟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嘛!但要是魂先丢了,那可就真没得救了,我哥就是这么没的。”
两人重新躲回到了人群中。“他被抓的那会儿,手背上还刺着姓名,但好在我们并没有受到牵连。因为那会儿,大屠杀刚好席卷了整个南土。”朕彦此时又望见了伤员后面的俘虏。
如果说伤员各别都已经成为了行尸走肉,那么对于剩下俘虏来说,死亡或许真是一种难得的解脱。队伍里,只有少数的俘虏脸上,还能够看见人类的神情,至于剩下的可能只是些,会行走的工具。士兵为了维持街道两旁的纪律,还是会象征性的拦一拦周围激动的人群。至于手里丢东西的,他们是完全置之不理。有些被石头砸晕的俘虏,士兵会直接解开他们的脚铐,剩下的便由愤怒的人群处理,但由于晕倒的人数过多,阻碍了队伍行进的速度,于是行军队伍才开始禁止投掷坚硬的物体,有些颇有权势的富豪,甚至在队伍行进中,便争相抢购来自凌海的奴婢。也许她就是第一批,被这样拉进城的奴婢。朕彦苦涩的心想。
进城的军队,从头部开始,已经走出了县城。泽拓独自一人,登上城墙,观看着城下行进的队伍。朕彦虽说是第二次见到大将军,但这一次他给人的印象,却比第一次要憔悴得多。身上的山文铠业已被破坏的失去了模样,即便在相距那么远的城下,盔甲上干涸的鲜血也照样历历在目。兜鍪不知被丢在了何方,以至于光秃的头顶上沾满了泥尘,纠结的胡须完美融入进夜色,只有几丝银白,交织缠绕在一起。疲惫的表情中,更是流露出痛苦的神情。
“你知道泽拓将军为何要削发从军吗?”程志突然间提问,而朕彦只是摇了摇头,“据传言,好像也与他‘弃位为将’有关。”两人终于来到了城门下,“至于剩下的,我还是改天再告诉你吧。”只见石海带领着护卫,已经集聚在了陇洛县的城门前。四周的街道业已被士兵围成了封锁线,而前方逐渐消散的人群,更是不断将他们暴露给几尺之外的石海。“看来我们还是没能跑掉。”而程志话音刚落,朕彦便在人群中望见了如墨。
泽拓原本站在城墙上,只是想感受夜风拂过面颊。毕竟自从他离开了圣烔以后,便再没有嗅过故乡的味道。但此时此刻的感觉,却令他感到无比的困惑。他方才将目光,定格在人群中,那两个行为怪异的人身上时。爆炸便发生了。
只闻一声巨响,且伴随着刺眼的亮光,昏沉的夜晚霎时亦如白昼。泽拓在能量波的冲击下,失去知觉的跪倒在地。他强忍着疼痛,缓慢的直起身。而就在这一刹那间,泽拓触发了他的全能石。熊熊烈火,瞬间充盈全身,无尽的怒火,燃至每寸血液。他由内而外的燃烧了起来。他手掌掠过的地方,石砖熔成残渣,金属化为烟雾。他每向前迈出一步,熔浆填满烙印,火焰追随着燃烧。他从城墙边一跃而下。
“皖杰!”他落地的那一刻便怒吼道,“快操控士兵们的影子,把乡亲们带到安全的地方,快!”他脚下灌满了岩浆。
“二娘!”泽拓望向了刚才的那名女将军,“复活那些灵魂还未归去的人!”罗嫣心领神会的点了点头。伴随着月光如光柱般,洒满罗嫣的全身。葛拳也如同战车一般,做好了冲撞能量源的准备。当然,前提是我失手。泽拓不安的心想。
只见,方才还耀眼无比的亮光,此刻已化成一个光点停留在半空。但它所释放巨大能量,依然让人无法靠近。“那东西究竟是什么?”皖杰在一旁大吼,可是周围并没有人回答。
泽拓唤来了他的武器。只见一把仿佛燃烧殆尽的长柄刀,飞至泽拓的手中。下一秒,火光重现。盘绕在柄头上的麒麟,双眼宛如繁星陨落。刀尖划过地面,砂石化为熔岩。那光点也仿佛收到了威胁一般,再一次释放了能量。泽拓提刀向前。
这一刻竟会与那一秒如此的相似?朕彦迷糊的爬起身,只不过唯一不同的是,此刻这一切正发生在眼前!他根本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被一旁的程志扑倒在地。随即而来的刺眼亮光,更是威胁着两人无法睁开的双眼。直到他从天而降。
“你还好吗?”光芒逐渐消逝,“你能不能听到我说话!”程志撕扯着朕彦的衣领,不断将他拉至远处。
“快走你们这两个不怕死的家伙!”皖杰扯住朕彦的衣领,上前帮了程志一把,“赶紧滚开这里,离这儿越远越好!”难道他就是暗影操纵者?朕彦依然神志不清。
待到程志终于将朕彦拉至拐角之后,突如其来的巴掌,才终于扇醒了他。“醒了没?昂,告诉我,你醒了没?”
朕彦朝一旁吐了口献血,“如果你在打下去,有可能我会彻底昏过去。”
“你看到了吗?就在人群中……”程志突然激动了起来,“那丫头就那么站在那儿!”
回忆突然如沙尘一般,模糊了他的视野。“我们得抓紧离开这里!”朕彦说道。他搀扶着程志,踉跄地站起身。可是没走几步,便被眼前的场景,再一次拉回那个痛苦的回忆。只不过这一次,我正身处于战场!四周的哀嚎声,顷刻间变为曼特夫人的嘶吼。呐喊的士兵,仿佛城门已被攻克。而破碎的城墙以及冲天的烈火,正如他每天夜里辗转反侧,一遍一遍被恐惧支配的那样,令他血色全无!如果那天县城被攻克,那么我也会像她一样……一提到她,痛苦的思绪,便再一次填满他的内心。
程志拉过他,给了一拳。
刚开始,朕彦还随着惯性,差点栽倒在地。但后一秒,他便重新被拉了回来。现在他的左右脸上,青一块儿紫一块儿。“你他娘的是疯了还是咋,不要……”远处传来的一声巨响,瞬间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只见半空中的镜片,仿佛被某种物体切割了一般,裂成了两半。而破碎产生的巨大冲击波,再一次将泽拓击飞了出去。火焰伴随着细沙,直至另一处街角。
“我们得抓紧离开这里!”程志提醒道。
“可是如墨她……”
“快!”说罢他便转身。消失在了黑暗里。
如果你真要只身去寻找答案的话,朕彦望着空旷的城门,朝着可能早已远去的如墨祈福道,那么请永远将柳枝带在身边,因为柳丝永久指引着你,回家的路。朕彦睁眼,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