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怪物的告白
「前菜上完，核 弹已经设定好。玛宝小姐，一命赔一命，小儿就当是清还妳给我们祖先的恩情吧！」
该死，老爸真的要拿我这个儿子当活祭品？
「等等！让我再跟她谈一会儿！」
「对付这怪物的机会可一不可再。儿啊，你还有什么遗言，我代你转告妈妈。」
冷血魔鬼！
「不要，核 弹的话振邦同学会死的，这不行……」
一道光线穿过肉块的包围射进来，包围四周的黄色触手和肉膜蠕动，烫开了一个蛇目型的缺口。
她要放我走？
「机会来了！振邦，快出来！」全身上下都在排斥这个令人头皮发麻的空间，我的脚几乎要自己转向出口飞奔。
「为什么妳要将告白信改写成丘同学写给妳的？」我还是忍不住问出了最在意的问题。
「听了我刚才的话，振邦同学还是推理不出来吗？」
背后传来有点寂寞的声音。
其实我有点头绪了，但是我想听她亲口说。
「第一次在学校见到你，我就知道你是奥古斯都的孩子。我想，真是太好了呢，幸好当时有救到他，真是太好了。」
虽然看不见，但我总觉得她在说的时候脸上一定泛起了淡淡的笑意。
「一看到告白信上的火漆印我就知道是你写的，但是，我害怕了……万一，万一那真的不是你写的呢？别人盗用了你的印章之类？万一本来不是你写的，却因为我不小心说出口的推测而『变成』是你写，那怎么办？不行，唯有这件事，我不能因为自己自私的期待，而强迫你变成喜欢我啊……」
「那只好，陷害是别人写的了。信封上有那个印记保护，卡片不会受我的力量影响被改写，就算告白信的现实被改写了，我仍然可以好好保存这个当记念品……」
「我仅余的理智一直告诉我，我应该只要远远看着你就好，不能更贪心了……但看见你在现实被改写后还是不死心，实在忍耐不住……」
歌真……
「跟你一起去吃章鱼烧真的很开心。振邦同学，我们不再见了。」诡秘的空间渐渐充满难以言喻的色彩，那是地球上不存在的颜色。我忍不住转身面向她。「妳要做什么？」我骇然问。
「快离开吧，我要重写这个时空。」
她的表情放空，声音突然变得平板起来，「重写成你不认识我、也记不起我的现实。没事的，一切都会很好，我保证这是个Good Ending……」
「一点都不好啊！刚刚我不是说了不要再用这种力量吗！」我生气了。
「振邦你还在磨蹭什么？快出来！赶快离开那头怪物！倒数开始了！」
「所有知道、记得和喜欢歌真的人都不会幸福，」我踏出脚步。
「杜振邦是个一辈子都会幸福的人，」朝着出口相反的方向跑过去。
「所以他不会认识、不会记得也不会喜欢──」
她没法说出第三句狗屁不通的结论，因为嘴巴被我封住了。
我吻了她。
当然，为了防止她有开口说话的机会，可不能蜻蜓点水就算。
为了不辜负我的法国人高祖父，就算是第一次也只好拼了！
我感觉到很多恶心的触手缠上我的手臂，想要扳开我抱着她脸颊的手，有些触手还想来勒我的脖子。
但我打死不放。后来触手的感觉渐渐从臂上和身上消失，在我终于没气要放开她嘴巴的时候，我发现那些肉膜和触手通通都消失了，我已经回到正常的空间，歌真也变回了平常的模样。
也许不太平常，她满脸通红眼神迷蒙地看着我。
现在这么近，我才发觉她那双眼睛黑得不可思议，像是可以透过那双眼看见宇宙深处……
「哇，不行，不要盯着看，会发狂的！」她急忙回过神来用双手掩着自己的眼睛。
「不错啊，为恋爱发狂，听起来很浪漫。」我微笑着拉开她的手。
「不、不行，我是怪物……不能用人类来填补我里面的黑洞……」
「那就不要用我来填啊，在身边陪伴不行吗。」我扶正眼镜，认真地说，「让我一直陪着妳，如果妳失去理智，那就让我来成为妳的理智。推理什么的就交给我吧，妳只要一直开心就好。」
她像听到什么难以置信的话，半晌愁颜才转忧为喜。接着她终于露出真实的笑容，张开双手扑进我怀里。
「咳。」听到老爸的干咳，我才看到我爸就在不远处盯着我俩。挺尴尬的。
「儿啊，你长大了。」
他感叹地吐了一口烟。
「请放过歌真！不要放核 弹！」左右张望，看不见我以为会见到千军万马，就只有我那个悠闲地倚着大行李箱抽着烟的老爸。
「哈哈哈哈哈，唬你的。核弹啊，你以为是卤蛋吗说借就借，」
我爸再呼一口烟，满脸嘲讽加半分鄙视地瞄向我，「这么容易就被骗到，嫩。」
混蛋老爸！
「我不是会拆散下一代恋爱的封建父母，只是怕你根本没想清楚。有道是，看过女人卸妆素颜的样子后还爱下去的，大抵就真爱了。想当年我和你妈……」
我不是想要听下去父母的浪漫史，而是哑口无言了好一阵子才开得了口。
「所以你不反对……？」本来就？
「都廿一世纪了嘛。初恋对象是外星人也好，星际外交界侦探，应该还没人开发过，是珍贵的蓝海市场！就当是为杜比家的发展超前部署好了。这年头推理业务跨足其他圈子是常态。加油啊，我的儿子。」
「……」我无言了，彻底地无言了。
「你姑母就是穷担心，怕吓到你们小辈才一直不跟你们说。她是灵媒侦探，丈夫又怎可能只是个普通人类。不然你以为我们是怎么查到玛宝小姐的故事呢？」
脑海浮起家族聚餐中见过的中年男人，对古籍如数家珍的旧书商，不是普通人……类吗。
嗯。现在再跟我说什么也吓不到我了。
「既然你们一早知道怎么不处理！」
「要处理就真的得像我刚刚说的那样。秋燕有跟你说过吧，这不是侦探能处理的事了。不过可能你是例外。」
老爸抖了抖烟灰，「这个少女始终是人类威胁没有错，对人类来说合理的做法就是发现即驱除。所以你了解你刚刚说要放过她，需要背起什么责任吗？」我慎重地点头。
「那我也该把这些炸古墓剩下的手榴弹还回去了。记得不准为恋爱荒废学业，也不准情侣吵架不小心毁了地球，你妈会杀了你的，懂？」
然后我爸潇洒地拖着神秘的行李箱离去了，那背影让我出神了半晌才回过神来。我忽然想起刚才那么紧张的状况，我反倒一次也没有冒出模仿亲友的坏毛病。
也许是因为状况太特殊了？被外星生物胁持，我还真的想不到哪位名侦探亲戚曾经试过。
小时候看身边的大人，每位都是侦探界巨人，说不定我就是下意识觉得非要他们才能解决事件，才会不自觉模仿他们。难怪堂哥说我是不够自信。
那么，现在我可以算是能独当一面了吗？「有一件事我还是要问清楚，刚刚提到吃人的事到底是？」
这件事始终要问清楚，无论如何都要找到代用粮食。
歌真为难地皱起眉头。
「是的，我身上的怪物会吃人，但要我茹毛饮血我受不了，这个躯壳只要章鱼烧就够了。所以我偷换了一点观念……吃人就是吃掉人的存在，没错吧。那些被改写掉消失的真实，会被吃掉，由三段论虚构的部分补上……」
「等等，这有点抽象，我不明白。」
「具体举例来说就是，美慧被我吃掉了一部分的存在，大约三分钟左右的人生。」
「所以她会比原定的寿命早死三分钟？」不是真的把人活活生吞让我松一口气……不过，谁也不知道生命最后三分钟有多重要，这样一想又过意不去。
「不一定，」出乎意料地，歌真托着头说，「她的固有寿命确实会少了三分钟，但是因为损失了过度干涉男友的部分，因失恋患上抑郁影响健康的可能性减少了５２％，综合预测有６５％的机率她的存在时间会延长２０秒。」居然！
「不过要大幅度改写现实就有可能会一口吃光……真的就这么立即从历史的舞台上消失不见哦。会被人类怨恨和害怕也是没办法的，因为理论上我真的会吃人。」
她说的时候虽然很哀伤，但没有半点内疚感。
我终于明白为何我会感到真诚和不真实同时矛盾地存在于她身上。
这不是单纯的疯狂，是常人逻辑理性彻底崩溃后，产生的另一种非人类的思维。不能用人类的罪疚感约束她，但她也不是毫无逻辑地发狂。
在看到那头无以名状的怪物的时候，我就明白到，那根本不是人类可以沟通的东西。不只是语言的问题，而是存在的形式相差太远了。
既然无法沟通，本来就不该发生刚才的事，在我能反应之前我就应该已经变成刺身。
但刚才那些影像，那些解释，不就正正说明是歌真想要让我明白吗？甚至不惜翻译了怪物的意思。
一百年前支持着她没有跟我高祖父一起疯掉的那个心愿，至今仍然支撑着她勉强维持着可以跟人类沟通的模样。我伸手摸摸她的头。
「抱歉，我爸居然拿手榴弹炸妳……会痛吗？」
「不要紧，就像断掉头发而已。」只是断头发的程度……
「总之，以后别再用这种能力了，真的忍不住很想用就先跟我商量好吗？」歌真瞪大眼看着我，然后露出毫无掩饰的灿烂笑容。
「好！」
「那我们去吃章鱼烧吧。」
「章鱼烧万岁！」她开心地牵起我的手，大步朝校门走去。
对了，她为什么那么喜欢吃章鱼烧？
算了，有机会再问吧。
现在，我只想好好享受我的恋爱，也许不算小清新，但有点宇宙电波的也不错。（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