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三章 不会赞成未成年谈恋爱
「不管了，好累啊，歌真现在只想快乐，只想看电视，只想开心吃章鱼烧，歌真有好好限制自己的能力在最小的范围内，世界什么的不管了，歌真要随心所欲，只要自己四周的人都开心就好。」
她这句自言自语给了我线索，为什么我放上云端的影片备份会损坏，丘凌的贴文日期会出错而不是被重写。
可能是因为这两者都是存放在国际平台，是放在外国服务器的资料。也许她的改写能力被限制在本地了。
「妳为什么不向杜比家求助呢？」透过我们家族的网路，说不定有可能找到解决方法。
「哈哈，哈哈哈，解决？怎么解决？没可能，连我都没法用改写现实的能力解救自己，还有谁可以？哈哈……谁？啊，斗胆，区区凡人竟想跟吾谈判！」
半晌我才意会到这句话后半不是对我说，而且她的声音也不知不觉跟「旁白」的声音重叠了。
我身旁的窗门玻璃转了画面，竟如常地反射出校舍操场的映像，以及一位穿着西装咬着香烟的男人。
「爸？」我愣了一下，没记错他这阵子应该在中东调查什么木乃伊失窃案，怎么会回来了？
「幸好姐姐告诉我不然都不知道你居然这么斗胆，晚点再教训你。」
爸爸一脸严肃，「玛宝小姐，请妳放了我的儿子。」
「咦咦？说谁？振邦同学吗？没有……人家没打算对他做什么……」歌真委屈地用力摇头。
「那就请让振邦回来，妳是怪物，他是人类，你们没可能的。」
「爸，别说她是怪物。如果不是她，高祖父早就死了！」
「儿子啊，你醒醒，她就是怪物。珍妮‧玛宝在一百年前就已经消失了，现在存在的只不过是一只披着人皮失去正常理性的怪物。如果珍妮‧玛宝还存在，她一定也不会想自己以这样的姿态继续害人。」
「她没有伤害过人！」
「那是可以扭曲现实的吃人外星怪物啊！怎么可能不会伤害人？」
「吃人？」我望向歌真，她垂着头沉默不语。真的吗？歌真会吃人？
「妳对我们家族有恩，可以的话我也不想这样。不过我已经清空了校园一带，也从美国教会借来了足以重创妳的东西，希望妳可以就此收手──」歌真站了起来……
不对，是浮了起来，她和旁白的声音重叠着放声大笑。
「愚昧，吾乃黄衣之王哈斯塔，汝以为尔等法器能伤及吾半分──」突然我被连声轰隆爆炸包围，在火光中，我骇然看见四周原来被长着无数小眼睛的黄色肉膜和恶心的带刺触手包围。
在遭到轰炸后，刚刚我还看不见的东西现出原形，肉块和触手剧烈地抽搐蠕动。
「啊啊啊──！」
少女发出痛苦的叫声，我几乎以为自己看错，那些肉膜和触手竟是从她身上延伸出去的，形成一个半球状的密闭牢笼，少女的容貌和肉体已经变成难以名状的姿态。确实是，怪物。
而且看那些像螺旋搅肉机般的裂口，怎么看这东西都不是吃素的。
这不是人类逻辑和理性能对抗的东西，我的思考麻痹了。
「抱歉，救子心切一时口误，我是说美国国会。」
我爸威胁道，「刚刚只是普通砲弹，如果妳还是不肯放人，那就只能出动战略核弹了。虽然杀不死妳，但至少可以把妳炸到无法反抗，再将妳关进火箭，NASA已经计算好朝太阳系外发射的轨道，就请妳不要再回来地球了。」
少女哀嚎：「不行，住手！要在外太空接收地球的影集太lag了！」难受的点是这个吗！
忍不住吐槽之后我也稍为恢复了理智，唯有背向少女望着「视窗」转移注意力：「核弹？爸你是说笑吧？」
「没说笑，为了移除人类的要胁，必要时你就为人类壮烈牺牲吧。我和你妈会以你为荣。」
「我不觉得她对人类有恶意！」「她是会改写现实的怪物啊，根本是追求真相的侦探的天敌。你知道她已经把这个小城市的现实改写几次了吗？」
不知道为什么，那天项链让我看见的幻觉蓦地浮现脑海。我一时难以呼吸。
「歌真只是想大家开心……这有什么错……」
少女的哭声一直在背后传来，却也夹杂着如同来自宇宙深渊一般的虚无呻吟声，听着会觉得自己的大脑快要被抽真空一样。
假如这只是高祖父当年面对的怪物所留下的一小部分、一个弱化版本，难怪高祖父当年会当场疯掉了。
我也快要疯了。
然而，我也因此突然意识到一件很重要的事。我努力令自己不去看那些蠕动的触手，尽量以不颤抖的平和声音发问。
「妳可以把现实变回去吗？」
「变回去？什么意思？这就是现实了嘛，歌真没有说谎，因为歌真说的都是真实哦。」
少女的声音质感渐渐起了变化，像从无比遥远的地方传来的回响，「振邦同学，难道你觉得本来的会比较好吗？那是个烂剧本，超残忍的哦！」
窗户玻璃闪出可怕的画面，那是我在项链幻觉中曾经过的，只是放大和变得清晰了。
清楚到够我终于认得出，倒在一片血泊中动也不动的少年的脸，是志衡……我用力闭上眼睛不想再看下去。
在歌真改写之前的现实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完全无法想像。
但那一定是熬过一二战的她无法再忍受的难过事态。
「……代价是什么？」我沉声问，「改变现实不可能没有代价。」
「代价？没有耶，不用什么代价。只要吃掉某些人就行了。」我猛地颤动了一下，悲哀地明白到老爸说的话是真的。吃人的怪物。
「这样是不对的。」我咬了咬牙。
「为什么不对？为什么？」背脊传来触手磨蹭的恶心感觉，「振邦同学，放弃吧，这个世界本来就不讲道理。逻辑救不了任何人，嗯，没有用！来吧，放弃理智，不用思考……歌真保证一定会没事的，一切都会很好，大家都会开心……」
我倒抽一口气，这不是歌真的声音。
「这样下去妳只会更加寂寞。」触手倏地停住。
「这会渐渐变成『妳自己一人的现实』。坏事固然很令人讨厌，世界有很多残忍的事，但那是『大家的现实』，是包含了所有人的意志和行为的结果。妳按自己喜好更改的话，其他人的存在意义会越来越稀薄，妳迟早会对这样的世界生厌。」
没有任何意外和负面剧情的故事，会沉闷得令人难以忍受吧。
「而且妳应该已经试过了，妳没法完全控制改变事实后的连锁效应。哪怕妳把规模限制在特定地区，妳也没法完全确定。」
她刚刚自己说过「变数太多」，这个怪物的力量并不是无限的。
「总之结论就是，妳不应该这样做，不能再继续这样下去了。」如果必须吞食某个人才能救活志衡，诸如此类，这些选择全都由一个人来做的话，也太残酷。
「错了吗？连你也觉得我错了吗？歌真错了？」少女的声音忽远忽近，仿佛喃喃自语。
轰！
头顶又传来一波轰炸，一些触手被炸裂喷出泥黄色的黏液，可是在快要溅到我身上时，却像碰上保护罩般弹开了。
我下意识地掏出项链，发觉晶石上的家族印章上只有星形的图案和中间的Ｄ字微微发光，横放的Ｄ字看起来像只眼睛。
空间回响着愤怒和悲哀的鸣叫，不像人类或任何动物的声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