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破坏逻辑三段论
「不……不能怪他，」歌真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看着画面，带着怜悯的目光，
「他的理智已经彻底崩溃了，连人格都被破坏掉了，只剩身体的求生本能驱使逃跑。正常的奥古斯都，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会丢下我……在心跳停止之前，他在那时候就已经死了……」
「谒见吾面而理智未竟全失之人，唯此一女。」刚才影片的旁白声音，再度从变成黑色画面的各片玻璃窗传出，形成恐怖的立体声效果。
「我只记得我要救他……我不能发疯，我一定要保持清醒才能救他……」歌真哀哭着，双手抱头，全身颤抖。
「爱情，犹如剧本之魂。吾欲赏之，赐女吾福。」那是越听越分不清是男是女是老是幼的声音，总之有种令人厌恶的亵渎感觉。
「怪物离去了……但没完全离开，它留下了一部分……就像终端。
它吞噬了我……或者说是同化了……还给了我可以改写现实的能力。」窗门上的画面再度跳动，又回复了黑白电视剧的画面。昏倒在地的绅士醒来。
「犯人已经逃走了。」淑女掩脸哭泣，对一脸迷糊的绅士说。
「什么？往哪里逃？我们快追！」「不用追了，犯人和剧本都消失了，在千百万光年之外。」
淑女脱下了手上的定婚戒指交还绅士，「还有，我要跟你解除婚约。」
「蛤？」绅士惊讶得张大嘴巴。
「我不会嫁给你，我们以后也不要再见面了。」淑女说毕就转身离开。影片再次变成雪花杂讯。
「哈哈，毕竟我已经变成怪物了嘛，怪物又怎么能跟人类结合呢……对啊歌真是怪物……都差点忘了……」少女梦游般儍笑着。
现在我该怎么做呢？我的全明星侦探亲戚团之中有谁面对过这样的状况我能参考吗？恐怕没有。
但是我知道，不管是哪一位，他们面对这种状况都一定会──保持冷静。消化情报，再想想可以怎么办吧！
我忍耐着抖动的双腿从地上爬起身。
「妳用改写现实的能力救了我的高祖父。」
终于真相大白。珍莉没有负情抛弃未婚夫，曾经抛弃对方的其实是高祖父，只是他忘了。
女侦探解除婚约的原因是不想连累对方，决绝无情是因为爱。我都有点被感动了。
「改写现实，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是怪物的恶趣味呢。」
少女露出明显厌恶的表情，「它让我只要用三段论说出的话都会变成真实，无论是多么不合逻辑的三段论……」写信的人是喜欢用粉红色文具的男生。
丘同学使用粉红色笔袋。所以写信的人是丘同学。
犯人是个担心柏军同学减重失败的人。
杮子李担心柏军同学减重失败。所以犯人是杮子李。
犯人拥有没人能看到的袋子。羊驼的胃袋就是没人能看到的袋子。
所以犯人是羊驼。只有合理苦衷的人才会做自己不愿意做的事不过。
我做了两次不愿意做的事，所以我有合理苦衷。
回想起来，确实可以勉强当成三段论，虽然都是荒谬的逻辑谬论。这真的太恶趣味了，对一个侦探来说。
「这根本是惩罚游戏嘛。你想想，不管我说出口的三段论是对是错，都一定会变成『对』。
那我的推理还有什么用啊？不，应该说，万一我的推理出错，不就扭曲了事实吗？
会把本来是无辜的嫌犯变成犯人，把真正有罪的犯人变无罪……不行，我不能再推理了，我不可以再推理了！」
歌真拼命摇头，像要甩去什么记忆。
听她这么一说我懂了，要是有这样的强制效果，作为侦探的意义都被破坏了，也根本不可能再享受半点推理的乐趣了吧。太可怕。
「所以、所以只能躲回乡下去了，就那么孤独终老吧，让我跟体内这头怪物同归于尽……本来是这么打算的……但是。」
少女抱着肩膀颤抖起来，「太天真了，怪物是不死之身，所以，我当然也不会死啊？自杀也没有用，会从尸体再长出新的幼体，哈哈哈，我没法死……只会不断死而复生……」想像那个光景，我再次打了个寒颤。
「啊，其实嘛想想也合理。」
她突然开朗地笑了起来，那是疯狂的笑容，「就像续订新季一样。长寿剧目都怎么办？对了就换个主角嘛，变化外貌，再换个名字，搬个地方，登登！新一季又来啦！不过是每次都消失一点记忆和理性而已……」
突然间，她又消沉下来，泪流满脸。窗门无声闪现了各国年代的新闻片段。
二战的士兵步操前进、坦克、战机、平民浴血抵抗士兵、被士兵监禁凌 辱的女子、喷射化学武器的战车、误踏地雷的儿童被炸死……
「对不起，对不起，就算拥有可以改写现实的能力，也没有办法阻止……战争，杀戮、死亡、强暴、杀戮、死亡、强暴、死亡、死亡、死亡……啊啊啊我没法阻止悲剧，人类的疯狂，全球的变数太多，这样有限的终端没法……不管怎么推算、怎么思考，我做不到，做不到……还是说，这都是因为我？因为我介入了？」
我这才想起，如果她是珍妮本人，那她就是经历了一战和二战。
一个人要是有了可以改写现实的能力，会忍得住不去阻止或改变战争吗？
但显然她尝试过也失败了，我无法想像那是多么大的挫败感。同时想到我现在认知的历史可能已经是她改写过的结果，就感到一阵颤栗。
到底在她一个人的意志影响下，战争的破坏是变弱了还是变大了？
毕竟这世上还有蝴蝶效应，连我都可以想像环环相扣，改变一件事，可能连锁反应做成更坏的后果。少女徬徨地原地绕圈。
「这力量不能用！绝不能再用！躲起来好了，我到底为什么存在呢？不知道，逻辑和意义是什么？不知道。只有我一个，没有人，没有人知道我，没有人认识我，我也不认得我自己了，好寂寞，好寂寞，好寂寞……」让人心碎。
上百年的孤独无助和绝望，她是怎么撑过来的？
「歌……」我一时哽咽，想呼唤她却不知道该叫她珍妮还是歌真。她转向我，突然温柔地笑了。
窗户玻璃突然各自播放不同的影像，有部分是我认得的电影和电视剧。
「没关系啊，奥古斯丁，我还有戏剧，电影真是好东西，还有电视、网路影片……啊啊，真好啊，在故事里的逻辑都自成一国，剧本里的逻辑都可以自圆其说，真好啊……可以不断重播，影片里的角色可以一直陪着我……他们不会老……」
她在地上抱着膝盖缩成一团，眼神虚无地盯着无数影像。我想我终于明白为什么她会变成影视宅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