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小芳要钱的小情侣，来后的第三天下午两点多钟，吃饭的客人也都走得差不多了，就在这时，走进来一位四十多岁的瘦小男人，来人进门就问颜云：“你这里是不是来了一个叫姜萍的服务员？”
“没有啊！”
“是不是前几天刚来了个服务员？个子不高，胖乎乎地长得挺漂亮。”来人进一步描述说。
“前几天是来了个服务员，但是，人家不叫姜萍。”颜云如实回答。
“她在哪里？我看看她是不是姜萍。”来人说着就要往后面走。
“哎！你干啥去？这里没有你要找的人，你回来。”颜云急忙阻止他说。她猜想，可能也是来找小芳的。但是，小芳现在是她们饭店里的人，自己肯定得护着她点，不能偏向着一个外人。
“怎么地？我吃饭你也不让进吗？”来人转移了话题。
“那——，行吧！圆圆来客人了。”颜云没话说了，只好大声叫圆圆。
“什么人啊？几点了才吃饭，还让不让人下班了?”小芳抱怨着走过来。等她看清楚来人的面目后愣住了。
“可找到你了，你是真行啊！长得人模狗样的，咋不干人事呢？”来人见到小芳，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臭骂。
“是王哥啊！我可想死你啦！走，咱们去后边说话。”小芳先是一愣，紧接着满脸堆笑，不急不恼地嗲着声音，走上前摇着来人的胳膊说。
“说得比唱的都好听，你心里但凡有我一点位置，也不会背着我跑到这里来呀？”听语气，来人的怨恨已经消了一半。
“哎呀！我的好王哥，你先听我说嘛！人家也是有难处，才没告诉你的——”两个人边说边走，后边说的话，颜云就听不清楚了。
瘦小男人来了以后，也不走了。就这样，饭店里平白无故地白养了三个人。
后来，颜云从杨盼盼嘴里才知道，这个瘦小的男人，也是从淄博过来找小芳要钱的。
那也是去年的事，小芳说她妈得癌症住院了，急需一笔钱，她就让她的这位王哥给想想办法。这位瘦小的小王，看小芳挺着急的，就借给了她三万块钱，至今没有还他钱不说，还招呼也不打一声，就不见人了。他也是几经打听菜找到这里来的。
清楚了小芳的为人后，颜云再看到她时，一股厌恶之情油然而生，虽然她极力掩饰自己的情绪。但是，性情率真的颜云，脸上还是写满了鄙视，跟小芳说话的口气也和从前明显的不一样了。颜云的这些细微变化，当然逃不过小芳的眼睛，只是，她没有丝毫的表露，不知道她是根本不在乎颜云对自己的看法，还是伪装得好？
颜云虽然看不惯小芳的行为，但是，她明白自己没有权利去插手人家的私事。唯一让她好奇的是，这男男女女的四个人，在那个小屋里是怎么住的呢？
“小芳这个家伙不简单啊！有本事。”一次闲聊的时候，耗子给了小芳一个极高的评价。
“明天大老板来仙河镇有事，肯定得来饭店看看，大家都打起精神来，别给我丢脸啊！都先去把卫生好好搞搞。”一大早耗子就宣布了大老板要来检查的消息。
第二天下午五点多钟，东营的大老板，在耗子的陪同下走进了饭店，大老板肥胖的身材特别高大，使得在一旁陪着的耗子显得更加矮小，外带几分猥琐的成分。
此时，小芳却异常地兴奋，只见她精细的妆容，娇小的身材，能勾人魂魄的大眼睛，在长长的睫毛下兴奋得不停地眨动着。她跟大老板说，自己老家是大西北的，还即兴给大老板跳了一段新疆舞蹈。哄得大老板一直板着的大脸，笑成了一朵花。
耗子在一边不住地 “咳咳”。
此时的小芳，直接把耗子当成了空气，她的眼睛一刻也没离开大老板。见大老板终于放下了架子，趁机邀请他跳舞。大老板欣然应允，小芳紧紧地抱着大老板，不知道在他耳边说着什么，一曲终了，俩人就往后面走去了。
第二天，大老板要走了。小芳紧跟着坐进大老板的车里，贴在大老板的耳边嘀咕了半天，最后，大老板摸了一把小芳的脸蛋，满脸宠溺地说：“放心吧！我会安排好的，你就乖乖等着吧！”
小芳这才恋恋不舍地下了车。车子慢慢启动。小芳追着跑出去好远才停下来。耗子阴沉着脸，默默地看着小芳表演完，这才咳嗽两声回他的办公室里去了。
大老板回东营的第二天，小芳就来到吧台打电话，电话拨通后就听小芳说：“想你呀！”
接着，就见她又是扭屁股，又是晃身子的，还嗲声嗲气地说：“你真坏，当然是那儿都想啦！”在一旁的颜云听到后，身上顿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十分钟后小芳说了一句：“好吧！您可得尽快吆！等你好消息啊！”
放下电话，小芳还沉醉在兴奋中，她眉飞色舞地跟颜云炫耀，说：“大老板说我长得像他前女友，我看他是真心喜欢我，昨天甩手就给了我两千块钱，你说要不是真喜欢，他能给我那么多钱吗？”
颜云不知可否地点了点头。应付地说：“嗯嗯，就是。”
大老板走后的第三天，早饭时间到了，淄博来的三个人来到前厅坐等吃饭，可是，饭都上桌了还不见小芳过来。
“小芳在干什么？咋还不过来吃饭。”颜云冲着他们三个人问了一声。
他们三个互相看了看，杨盼盼说：“不知道啊！我们早上醒来的时候，她就不在屋里了，还寻思她出来吃饭了呢！”
“准是在厕所了。”圆圆说。可是，又等了十多分钟还是不见小芳过来。杨盼盼他们坐不住了，急忙分头去寻找，可是，翻遍了整个饭店，也没有见到小芳的影子，他们沮丧地互相看了看，说了一句：“又让她跑了。”
就这样，小芳神不知鬼不觉的就凭空消失了。所有的衣服，以及日常用品一点也没少。
三个要帐的等了几天，没有小芳的半点消息，耗子的脸色已经表现得很不耐烦了，他们觉得再在这里耗下去，也不会有结果，便收拾了一下小芳的东西，觉得有用的都打包带走了。
事情过去了很久以后，有一天，耗子喝了点酒，又提起了小芳，说到激动处，他竟然当着大家的面说：“那家伙是真厉害，爬到身上直接用嘴，那个舒服奥！”
听完这话，颜云的脸一下子红到了脖根里。她没想到耗子会在饭桌上说他的私生活，大家都尴尬的不知道咋接话。颜云赶紧叉开话题问：“小袁，你明天买菜带多少钱去啊？”
“这几天生意不是很好，活鱼还有不少，就先不用买了，光买点青菜和肉，花不了多少钱。”二十多岁的厨师小袁说。
“嗯，小芳这一走很影响咱们的生意呀！还得想办法，尽快找几个好服务员。”耗子说。
好的服务员还没有找来，倒是因为扫黄，把东营的一群“小姐扫了过来“。耗子是满心欢喜的全部收下，并拉着她们去大市场转了半天。小姐们在市场这一转，仙河镇沸腾了。仙河镇独一家鲜鱼汤饭店，又来了新服务员的消息，很快就成了热点话题。饭店里的生意更是一下子火爆起来，几乎是天天爆满。
忙碌中，有一件事让颜云印象最深；也最放不下；更是觉得最愧对良心。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一天晚上，一个穿着迷彩服浑身泥土的农民工，来饭店吃饭，他要了二斤鲫鱼汤，三个馒头。
平时，像这样简单吃个饭的客人，都是在大厅里吃的，因为那天是月底，在工地上干活的人刚发了工资，所以，吃饭的人特别多，大厅里的桌椅本来就不多，现在已经坐满了。颜云只好让小耿带着他去了雅间。
等那人吃完饭出来的时候，就见他满脸通红，慌慌张张走到吧台前，从兜里掏出一把皱巴巴的票子，一下拍在吧台上，说了一句：“真好。”随后就快步走了出去。
农民工刚走，小耿就来到吧台，对拿着钱发愣的颜云说：“这钱是我挣得。”
颜云这才明白过来，她对那个民工是又气又恨，同时，也觉得他很可怜。气的是，他把老婆孩子撇在家里，自己出来寻开心；恨的是，自己几斤几两不知道吗？还学着人家有钱人出来嫖；可怜的是，他兜里的这点钱，说不定是他这一个月的生活费，现在都扔在这里了，以后吃啥？
时光荏苒，转眼已到年关。
这个临海的小镇风雪格外猖狂。颜云走在路上，迎面扑来的海风，像是瞬间把穿在身上的衣服都吹跑了，让人有种赤裸着身体一下子掉进了冰窖里的感觉。脸也被冻得麻木的没有了知觉。
树上被吹折的枯枝“嘎”的一声坠下，惊得那些冬眠中的枝条瑟缩着，光秃秃的树枝摇摆着，似乎在像老天祈求，让春天早点到来吧！
路面的雪有半尺厚。路中间撒过盐的地方，车轮碾成了泥浆，黄黄的泥水溅在路旁的雪地上，斑斑点点的仿佛画家还没有调好的色，突然被踢翻洒落了一地。
颜云抱着三岁多的女儿，踏着雪地上被踩出的脚印，小心翼翼地走着。
说来也奇怪，不知道什么原因，今天她早早地就醒来了，仿佛有什么事催她似的，心里涌动着一种出门的欲望。更奇怪的是，女儿今天也一反常态，非要让她带着去大市场买苹果。
张青，因为，倒卖废油管的事，被羁押在东营看守所，已经整整一年了，至今没有结果。也不知道这个年能不能回来过？
她也已经为张青奔波了近一年，该拜的菩萨都拜过了，能走的关系也都“烟酒”上了。本来就不多的存款更是早已花完。现在实在想不出该去哪座庙烧香了。
突然，一阵刺耳的警笛声传来，惊得颜云愣愣地站在原地，向发出警笛的方向看去。就见迎面开来两辆警车，警车后边跟了四辆卡车，每辆卡车上，面朝外站立着一圈人，每个人的脖子上都挂着牌子，牌子上写着：××犯某某某。
在那些牌子上，她看见了张青的名字。
“爸爸， 爸爸！” 不解世事的女儿叫着。她慌乱地用手捂住了女儿的嘴。
“不是，那不是你爸爸，你看错了。”她低声哄着女儿。
“那就是爸爸。”迎雪争辩着。转脸看着颜云：“妈，你怎么哭了？”女儿边用小手擦着她脸上的泪，边问。
“不是 ，迎雪乖啊！妈不是哭，是迷了眼睛。”她不顾孩子的质疑，匆匆跑回了饭店，回到自己住的屋子里。给女儿打开电视让她自己玩。然后，她跑进里屋锁上门，用被子捂着头，痛痛快快地大哭了一场。她怕惊扰到女儿极力压抑着声音，哭的是昏天黑地。
颜云把这十几个月所受的苦；所承受的压力；所有的担心和委屈，一股脑地随着眼泪释放了出来。一次次的仿佛看到了希望，最后却又无奈地变成失望。她的心碎了，她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她整个人像是在一个虚幻的世界里，浑身无力，感到从未有过的疲惫。
她嘴唇干地粘在牙齿上，有什么东西从胃里撞上来，她恶心得要吐，冲到门口蹲下就是一阵干呕。
当她站起身时，感到一阵眩晕，她急忙扶住门框稳了稳心神，缓了一会，当她转回身想进屋时，眼睛正碰上女儿那怯怯的目光。她闭上眼平静了一下心情，抱起女儿说：“没事的，迎雪乖，妈可能是有点感冒，没事的啊！”
“爸爸什么时候回来呀？”女儿又问起了，已经问了无数遍的问题。
她鼻子一酸，眼泪又一次失控了，她无法回答孩子的问话，愣愣地站在原地，眼前晃动着张青站在卡车上，脖子上挂着牌子，低头折腰的身影。
她任凭泪水顺着脸颊流进脖子。她已经没有力气，再抬起手去擦拭。良久，她才被孩子的哭喊声惊醒。“迎雪乖，不哭了啊！ ”她抱着哭成泪人的女儿哄着。没有什么能压垮女性的母爱。
“妈， 我不问爸爸什么时候回来了，你不要哭了好吗？”女儿天真懂事的话，惹得她的眼睛再一次湿润了。
“迎雪乖，你想吃什么？妈给你去做。”她费了好大劲，才把泪咽回了肚子里。
“我要吃苹果，妈妈，幼儿园里老师发的苹果可好吃哪！”女儿恢复了活泼的天性。她这才记起，家里什么都没有了，自己一直在饭店吃饭，米、面、菜没有很自然。可是，好长时间没给孩子买过水果了，也难怪迎雪馋水果。
为了能安心工作，颜云把迎雪送进了西张村，一家私立的幼儿园里。早上送过去，晚上接回来，孩子在幼儿园吃三顿饭，幼儿园的老师态度也很好。因为幼儿园的园长也在幼儿园住，不用下班关门，所以，家长接孩子晚一点园长也不在意。
当园长知道颜云在饭店上班后，还特意关照她说：什么时候忙完再来接就行，并夸赞迎雪说：孩子很乖，一家人都很喜欢她，让她放心就行。
有时候饭店里忙，颜云很晚才能去接迎雪，迎雪在回来的路上就睡着了，想到这些，颜云的心被狠狠地揪了一下，她后悔自己太粗心，没有照顾好女儿。
“迎雪自己在家玩，妈给你买好吃得去，好不好？”
“好！好！” 女儿一脸灿烂的拍着小手仰起脸应道。她给女儿把积木倒在里屋的地上 ，说：“等雪把这些积木搭好了，妈妈就回来了，乖乖地玩啊 ！ 不要乱动，知道吗？”
“嗯！”女儿边应着，边摆弄她的积木去了。因为，里屋没有电源等危险的东西，所以，她把女儿关在里面出门比较放心。
颜云在隔壁一个小超市，买了三样水果，迎雪吃了一个苹果，又吃了一些她在饭店的厨房下的面条，和西红柿炒鸡蛋后，就独子到饭店的院子里玩去了。颜云也该去上班了。她来到饭店的厨房，帮着厨师摘菜、洗配菜，开始了一天的工作。
又是忙碌的一天结束了。颜云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自己住的屋子里，躺在床上，这才静下心来，仔细地回忆今天发生的一切。
张青的事，她已经尽了全力，只能等待了。看到今天张青被游街示众的一幕，她联想到：张青在看守所会不会被欺负？一想起电影里演的那些狱霸欺负人的场景，她心就像是被谁用刀子捅了一下，既心疼又着急，却又无可奈何。
颜云至今也无法接受这一现实。她在心里无数遍地盘点着过去的点点滴滴，难道真的是自己做错了？不应该回老家去把张青叫回来？这个在心里问了无数次的问题，始终在折磨着颜云。
一切都是命啊！
她扭过头，看了看抱着她的胳膊睡得正香的迎雪，是害怕妈妈又要趁着她睡觉出去吧？！抱得这么紧，她不敢动，只稍微一动女儿就能感觉到，就会更加使劲地抱她的胳膊。迎雪粉嘟嘟的小脸贴在她的胳膊上，均匀地呼吸吹在她身上，暖暖的，有点痒。
她睁大眼睛看着漆黑的房顶，泪水在脸上滑过。在女儿面前她不敢落泪，怕孩子伤心害怕；在父母面前他不敢落泪，怕他们记挂、替她操心；在朋友面前她不敢落泪，他们会夸张地宣扬她的悲伤。她分不清那些是同情，那些是幸灾乐祸的取笑。
她不能计划未来，因为，她无法预知以后还会发生什么事。她更害怕未来的变数，会让在苦苦支撑的她应接不暇。颜云一米六五的身高，从65公斤的体重，迅速减到了不到50公斤。
母亲看到她时，心疼得掉下了泪：“唉！要是知道这样，俺说啥也不让你跟着张青啊！你看看一个人拉着孩子，以后的日子咋过呀？”
她知道一切都不可能重来，为了那份亲情，为了那份责任，她必须坚强，她只能坚持，她要强好胜的个性，不允许她有半点别的想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