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这事情占据了步迟的脑海。她不得不骑得飞快,好像唯有如此才能忘记一切,才能有自由飞翔的感觉。转弯路口时竟忘记刹车了,还没认真看清前面驶来的是什么玩意,因着彼此的惯性,在她的高声尖叫中不偏不倚地朝对方冲了上去。
好在对方身手敏捷,一条长腿猛地踩向地面,跳跃一旁,只落得某个代步工具横尸地面。轮胎还在不甘愿地快速翻转中,终于像精气不足的老人一样,步履蹒跚,越来越慢。
一切终于停息。
在战战兢兢中睁开一只眼。欧卖尬,是一辆自行车,车把头完完全全被撞歪了,以壮烈牺牲的姿态瘫倒在地面,惨不忍睹。
她着实忍不住扑哧一笑。想来长这么大,就没打败过谁,竟然首次战胜的竟是一辆自行车,而且单薄的毫无还击之力。她的结局只是被严肃欺负,被工作欺负,被生活欺负,那这一起,算不算她欺负别人?终于也轮到她欺负别人的时候了。这种情形,本应该嘴角颤抖紧张害怕到要命才算正常反应,但她首先想到得竟是特别过瘾,像是把一切愤怒都还击回去似的,心里莫名得到平衡,畅快无比。
半晌才反应过来该关心关心对方。某人现在如何了?视线移向不远处,穿着阿迪达斯黑色休闲鞋黑色卫裤的一双腿笔直地立在那。
“呵…”她咧着嘴苦笑,连抬眼正视的勇气都没有,“那个...你...没事吧?呵...”
不等对方答复,又慌里慌张的叽里呱啦下去:“实在很抱歉!对不起!真的真的真的对不起!对不起!”
面带狗腿笑容的同时还连连点头弓腰。
她一直盯着站在不远处的对方的那双腿。即便黑色也显露干净,双脚分开合适的距离,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视线偷偷上移了一点,还没看到腰身,看来这人腿可真长。
半晌,对方依旧毫无动静。气氛紧张的能听得到空气中的呼吸声。
——这么站着跟标杆似的,你不累么?这敢情是要勒索来了?既不吭声,也不表态。该不会现在是脸色阴沉,肌肉扭曲,咬牙切齿吧?这可如何是好?
步迟依旧低着头,目光从脚上慢慢上移至脖颈处,就再也不敢向上了。她一边盯着敞开衣领下的胸口,有些清瘦,倒也蛮性感的,一边索性等着对方先发话。
“我的双腿好看吗?”
“啊…”
“我的胸口好看吗?”
“啊…”
“你道歉都不对着人的吗?”
我对着呀?
“你不是人吗?”
“嗯?”
“不好意思,我是说,我这不对着你道得歉么?”她咕哝一句,“这除了你和我,又没别人…”
“和人说话要看着人的眼睛,你父母没教你么?”
“你......”她有些恼的猛抬头,瞬间来个电光火石,如沐春风。
对方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竟生得如此顺眼。他的表情看不出有半点怒意,只是始终保持一副彬彬有礼地姿态一直站在那里。步迟半晌才反应过来,现在根本不是看年轻帅哥的时候,于是她又再次接二连三地道歉:“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很抱歉,对不起,,”
“这撞人还有故意的么?”
“你什么意思?”她没想到这人看着斯文,说出的话竟如此尖酸刻薄。
“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
“知道就好。那...”她瞥了一眼地板上的单车,“说吧,多少钱,我赔。”
“或许这个得去你一个月薪水了吧。”
“什么?一辆破...”她苦涩一笑,“不,我意思是说,一辆自行车得花去我6000?”
“你暴露了你的薪资和职位了。”
“是…是又怎样?”
“应该还不止。”
“不是吧…”她再次看了眼倒在一旁的几块铁,“金子做的?这么贵?”
“不是金子做得,但比金子还贵。”
“那你想怎样?”
“要不,你加我微信?”他自然地从裤带里掏出手机,递到她面前。
“这…”她支吾着,“不太好吧。”
“有何问题?”
这样总比直接赔钱好吧。听那口气这几块铁貌似还价值不菲。她现在急需钱,可不能乱花钱……
迟疑了会,“成吧。有什么需要到时联系我。”
她扫他,验证通过。本想转身离去,又被叫住,“给我你的电话号码。”
无奈只好报了数字。
语毕,便一溜烟朝前骑去。她还要赶着到公司办理离职手续。这日子过得真是憋屈,麻烦事可真是接二连三得光顾。
——“你好,小叔叔。”
青年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想起电梯里那个小女孩的脸。嘴角浮上一丝得意。这世界可真是小。
手机铃声响起时,床上的人才翻动了下身子。从被窝里伸出一只健实的手臂摸了摸上方,半眯着眼看到名字便醒了三分。这家伙没事从不打电话,一打电话准没好事。上拉,拧着眉挂在耳边,只等对方开口。
“哥,我出车祸了。”
莫非尘昨晚很晚才入睡。听到这话顿时从床上跳下地板,这家伙虽然总爱搞点事有时甚至让人厌恶只想掐死,但毕竟是血浓于水,自然是一阵焦急,快速频率就像对着某种仇恨连发数弹:“你在哪?伤了吗?伤哪了?头脚手没事吧?五脏还在吧?”
对方听到他会错意时心里倒有些幸灾乐祸。虽然平常总当他面说要掐死他,但关键时刻这种被在乎的感觉还是不错的。但此时不得表现出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急忙正色解释:“我倒没什么事。就是你送我的那辆崔克山地自行车基本废掉了。”
刚才装作那副斯文样就够他难受的了。当然也是看在那肇事者楚楚可怜长得不错的份上,加上电梯里那可爱小女孩热情对着自己打招呼,自己却过于冰冷心生愧疚。要不然以他这性格,准让对方当场赔偿。何况这还是他哥送给他的礼物。钟爱的礼物。
莫非尘这才松了一口气,语气迅速转变,“没事你打电话给我干嘛?”
“这里离家有点距离啊。”
“然后呢?”
“哥,要不你过来载我一程?”
莫非尘懒得回应就撂下电话。他揉了揉太阳穴,他相信这个弟弟只会在原地乖乖等着他到来,看着自己把山地车放在后备箱,然后再载他回到住处。这小子从小就是个惹事精,要么跟同学打架把对方打出鼻血,要么就是足球踢到人家脑门上,要么就是弹弓弹破了人家的玻璃窗,好歹也是在城市长大的孩子,怎么还玩弹弓这种散发乡土气息的玩意。大大小小的事不是被老师喊话就是被人家踏破门槛私了解决。
现在大了,又学会新招,和女生搞暧昧。不表明爱,也不表明不爱,最后撩的人家女生伤心诉苦,告父母告老师,掀起的风波还不算小。生日那天,有个女孩也不知怎么打听到住处的,亲手做了一块蛋糕送往家里,那臭小子不留情面当场拒收。
人家再三请求不过只是一番心意,结果那小子一股脑就把人家亲手做的蛋糕当着那女孩的面送给邻居了,还没心没肺说一句:阿姨,这蛋糕给你家狗吃吧。
女孩自然是痛哭流涕直言要自杀。那小子无所谓,倒是莫非尘当真了。追着那女孩在麦当劳里陪 聊了大半天对方才心归平静。
现一早就搞这么一出事,也是扰人的。加上最近在忙着收购的事情,还有那个欠他30万的女人,时不时音容笑貌就浮现脑海,糟心透了。
昨晚实在没忍住给他发了条短信,但她似乎没回,也不知今早这个时候有回应了没有。他瞥了一眼屏幕,现在正是上班时间。操着焦躁的心,他点开她的微信对话框,还是没有动静。这女人,竟然无视他的存在。好歹他还是她的债主。
她的微信名字:你有酒吗。
他想起那天在酒吧那副醉酒连男女洗手间都分不清的莽撞样,嘴角一扯,“我没有故事,你还想有酒?”边说边将名字改为“肉偿”。
——再让我看到你,看我怎么收拾你。
女人就是欠收拾。欠收拾的女人才会如此傲慢。想起那晚的翻云覆雨,漂浮在云端醉生梦死的情形,他的身体竟然有了反应,于是快速冲进盥洗室洗漱一番,以便转移注意力,消灭他体内的各种火。
既然那小子安然无恙,莫非尘打算不紧不慢处理这事,以挫败他的锐气。他穿着烟灰色裤子,带着暗纹的白色衬衫套在裤子里,对着镜子将领带往上拉,最后披上同色的西服外套,坐在门口的椅凳上换好棕色皮鞋,提着公文包出了门。
高楼林立。车水马龙。人群如蚁。滴滴轰鸣。每天都在喧闹的交响乐中开启新篇章,忙碌,喟叹。看不透的美丽,隐藏着的伪装。天色不明朗,飘起了雨花,并不妨碍未撑伞出行的任何活动。在等红绿灯的间隙,莫非尘将手靠在车把上,再次揉了揉太阳穴,雨花落在车窗上,洋洋洒洒,如他此时细细碎碎的心。
也飘在他的脸上,一阵清凉。他开着窗,冷风吹得他稍微舒适了些。但明显察觉今早并不像往日那般井然有序,越舒适越觉得杂乱无章。
那晚,雨天。那抹浅淡,傲然挺立,清冷孤傲,征服欲望。
到现在她为什么都没有回复他的短信?在她眼里,他不重要?重要的话,为何到现在还不回复?只有这个可能性。
——但,为什么我在你眼里会不重要?可又为什么我就一定要在你的眼里重要?
这几句乱七八糟的饶舌话扰得他更烦。什么时候开始在乎一个未回复的短信了?是她无心还是他在意?
他在意了吗?
路边的一抹身影从他余光中呼啸而过。连忙回头,早已消失不见。透过后视镜,只留下不知真面目的背影,还有随风飘舞的长卷发。
看着很熟悉很熟悉。
这个世间,这样的背影,有很多,这样的长发,数不清。但,会是她吗?亦真亦幻。
那感觉就像灵魂飘过荒芜原野,只为寻找那一抹似曾相识的绿。
“滴——滴——”
后面按起烦躁的喇叭声。抬眼一看,绿灯亮了。
他突然改变了主意,打了个电话,“自己叫出租车吧。”
没等对方反应,就挂断了。
启动,扬长而去。只留下些许尘埃在空中飞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