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清幽婉转的琵琶声从远处传了过来,声音缥缈,宛似天籁。
那声音像是穿透云层而来,一瞬间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去。
众人如痴如醉。
而这声音又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呢?
好似是韵奴自请献舞开始,又好似是太子大斥其无礼开始?
不,准确点说是从王相愤而将杯盏捏碎开始的。
众人眼神迷离地将目光向远方投去,穿过了人群,越过了水渠,最终将视线停留在了水渠尽头的那座凉亭之上。
凉亭上轻纱摇曳,有美人缚面,琵琶抱于怀中。
头儿微偏,睫毛轻颤,十指纤纤,拨弄着丝弦。
“那不是如妃吗?她怎么去凉亭那了?”容贵妃率先出声,虽然那人脸被轻纱遮挡,可这琵琶声却是骗不了人的。
皇宫里能谈得这么一手好琵琶的,也就只有如妃了。
身旁的人听了她的话亦连忙朝宫眷的方位看去,果然,在如妃的座位上确实并未看到那人的身影。
兴帝眉头紧蹙,他刚准备唤人去凉亭那看看情况,却不想清婉的琵琶声突然发生了变化,曲调倏地变得急促起来。紧接着曲风越来越凌厉,越来越杂乱,到最后更是压抑得人喘不过气来。
起初还只是地面有沙沙的声音响起,紧接着草木开始晃动。
“不好!”韵奴惊呼出声,可这声呼唤显然已来不及了。
“那是什么?”有官员低头朝周边的枯草看去。
“蛇蛇蛇!!”不知是谁开始惊呼出声的,但随着这一声尖叫整个会场开始慌乱起来。
“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将凉亭里那人抓起来啊!”兴帝大喝,吩咐着宫中的侍卫。
意外来得太突然,私心里他还是不愿承认凉亭里那人就是如妃。
有侍卫朝凉亭那冲了过去,可刚飞至半空之中,那琵琶声的调子却是突然一转,这次变得更加哀婉起来。
有黑雾从帘子里飘了出来,越飘越远,继而变为透明,吸入了人的腑肺之中。
那些去抓人的侍卫离得最近,他们只感觉脑子里像针扎的一样,胸口处也闷闷的,紧接着喉咙一紧,有鲜血从嘴中喷涌而出。
身体也好像失去了控制,就这么突如其然地跌入了水渠之中。
这还没完,不一会儿,又像是出现了人传人现象。一传十,十传百,整个会场所有的人都开始头痛胸闷起来。
身边还时不时的有蛇群的攻击,这让这群平日里养尊处优的皇亲贵胄们可是受尽了折磨。
“族长,这不是只有我们蛊人才会的音蛊吗?怎么在这大兴皇宫也有人会?”韵奴身旁的那女子问她,眼神里满是不解。
韵奴像是明白了什么一样,她陡然将目光朝王相的方向投了过去,心中猛地一沉。
这老狐狸!
明面上是让她行刺兴帝,可实际上的王牌一直在这皇宫里呢!
“不,这并不仅仅只是音蛊。”韵奴没说话,反而是她身后的那个蛊人将话接了过来,“看这黑雾,好似是我族禁蛊——阴蚀蛊啊!此蛊虽比不上王蛊,但它是童子之血这种世间最为干净的血液所炼制。触之,先头痛胸闷,后筋断而亡。用至纯之物炼制这世间最为阴鸷的蛊毒,这人~心可真够狠的!看其黑雾的浓度,这人炼制的时日之长,我等合力也难将其绞杀!但为我族清理门户,吾等责无旁贷!”
韵奴环顾四望,周边惨叫声不断,有被毒蛇所咬嘴唇发紫的,亦有受阴蚀蛊所扰口吐鲜血的。
“族长,您的计划我们早就知道了。甘布利与姓王的相互勾结,先是害死了先王,现在又对新王虎视眈眈。与此人谋皮不如与兴帝合作,您的决定就是最明智的。”又有一蛊人接着道。
“对啊!族长,我等自入了这大兴开始,就没想过还能活着回去。今日拼死一搏,若能得兴帝信任,解救我王于水火之中,虽死无憾!族长,您就下命令吧!”
“族长,您就下命令吧!”
“族长,您就下命令吧!”
“……”
此起彼伏的声音响起,那四人将一腔热忱全部交付了出来。
韵奴鼻子一酸,眼眶通红,她点了点头,眼底里满是决绝。
“好!今日我们就来舞一场《蛊之跃》,以血为舞,让他们大兴的人好好地开一开眼界!”
话音刚落,五人同时将左手伸出,又同时将头上的发簪取下,朝手腕上划去。
先是有鲜血浸出,紧接着随着她们手腕筋脉的鼓动,有五个可爱的蚂蚁大小的蛊虫从她们经脉中跑了出来。
除了韵奴的蛊虫是金色的外,其余四人的蛊虫都是白色的。
眼见着那些蛊虫从经脉中爬出来后,又非常一致地朝她们手腕中的铃铛口钻去。
手腕同时摆动,五道蛊铃之声齐响。
叮铃铃,叮铃铃……
随着铃铛声音的越来越大,渐渐地,终于和那钻心的琵琶声相互制衡起来。
寤歌艰难地将头抬了起来,她将目光朝那五位女子望了过去。
她们赤着双脚在地面上旋转跳跃,随着动作的越来越快,她们的脸色亦是越来越惨白。
更诡异的是,她们手腕上的伤口无一滴血珠流下,血液像是有意识地被吸入了她们手腕的铃铛之内。
有去无回,无影无踪。
铃铛之声有节奏的响起,奏出美妙的乐章。
寤歌不知道那是何种舞曲,只觉得有些许伤感,又有些义无反顾。
寤歌倏地将头转了过来,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样。
“姬焱!姬焱!”她一边大喊,一边在人群中搜寻起来。
他身中蛊毒,现在她们在这里以蛊相斗,他身体能受得了吗?
寤歌简直不敢想像!
寤歌从地上捡了一把长剑起来,将周边攻击过来的毒蛇斩杀。
穿越人群,越过木桥,她终于见到了那人的身影。
“姬焱!”
那人此时正疼得在地上打滚,眼睛,鼻子,耳朵处皆有鲜血流了出来。不仅如此,他裸露在外的青筋毫无规律地不断变化着,一时扩大,一时缩小,看得人是心惊胆战。
“姬焱,你怎么呢?你不要吓我啊!”鼻头突然一酸,眼泪瞬时落了下来。
这还是她第一次看到他蛊毒发作的模样,看得人心直揪得疼。
寤歌手足无措地将他扶了起来,她试探着将手颤颤抖抖地附在了他的脸上,仿似触碰到了一个冰窟窿。
那温度,哪是一个活人的啊?
“冷……冷……冷!”姬焱颤颤抖抖地开口,就这一会儿他睫毛上已然开始结霜。
寤歌想都没想立马将自己的外袍脱了下来,然后将其牢牢裹住。
“现在呢?你好些了吗?”寤歌哭着将他抱在了怀里,眼底里满是无措。
“……”
怀中那人轻呓出声,明明什么话都没说出来,可寤歌却是哭得更厉害了。
“你疼对不对?……”寤歌的胳膊抱得是越来越紧了,“你平日不是最聪明的吗?你告诉我现在该怎么办,我到底该怎么办啊!”
“谁能告诉我到底该怎么办啊!”眼泪糊住了她的视线,她愣愣地将目光朝四周看去。
此时琵琶和铃铛之争已接近了尾声,众人受琵琶声的影响也相比之前有所缓解,但到底是元气大伤,连站着都成问题了。
寤歌将视线朝那凉亭之中看去,眼底里满是杀气。
如果她现在过去将那人杀了,是不是就将这祸乱解除了?
姬焱是不是就没事呢?
“不行!”
她刚有站起来的趋势,就被身下之人牢牢抓住。
“你想都……别想!”语气虽然虚弱,但话语是如此的坚决。
寤歌用力地将手腕从那人手上抽了出来,继而毅然决然地站起身朝着凉亭那走去。
“不行!你会暴露身份的!噗!!……”
那人挣扎着站了起来,脚步虚浮地追赶了过去。
或许是因为蛊毒,又或许是因为心急如焚,总之有鲜血从他嘴里喷涌而出。
好似有什么温热的东西溅在了她的手腕之上,寤歌愣愣地将手抬起。
血?
姬焱的血!
寤歌倏地转身,在那人即将倒地的前一刻,将他牢牢地抱在了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