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媗一行出了树丛,在拐角处碰上带着一名侍女的玉珠,突然地相遇双方也避不开了。
子媗并不介意,主动施礼:“姐姐也来此了,好久未见,没向姐姐问过好呢,都是妹妹疏懒,还请姐姐原谅。”
子媗与她位份一样,知她年长一岁,就称她姐姐以示尊重。
玉珠只得回道:“平妃也莫客气,我们是一样的,如今你被太子恩宠,将来比我尊贵,姐姐的称谓我担不起的。”
她并不掩饰字里句里的幽怨,从她第一次见子媗就看出她的不凡,贵气大方中,又透着摄人心魄的妩媚,她未进宫时自己就不受宠,如今有她在太子身边,自己怕是一辈子都没指望了。
子媗笑道:
“我称你姐姐,是因你长我一岁的缘故,与太子无关。想这宫里不少进来后被恩宠或冷落的女子,就像这四季的轮换,月亮的圆缺一样无常。我们是被命运连在一起的女子,难得相聚,若相合,却是在这寂寞深宫里唯一可相伴的。”
玉珠听了,心里的芥蒂淡了些,犹豫道:“我家在宁夏,孤身进京,也知太子不喜欢我,只是皇上的意思。你家在京都,又是朝廷的新贵,理应比我荣耀,我不敢有妒忌之心,只是个人的命不济了。”
子媗上前一步拉住玉珠的手:“姐姐也莫自卑,你是平西王的女儿,贵为王女,我们既是被命运安排在一起,就是有缘。这宫中的荣宠富贵是没有根的,谁也无法预见将来,一旦进宫,好坏都是一辈子,自己无法选择,只有看淡,才可释怀。”
她嘴里这样说着,却也没想过自己若没有太子的宠爱会怎样,想想那些老死宫中的白发宫嫔怨女,也是替她们心寒。是的,替她们,因为她不会,大不了一走了之。
玉珠感佩她的话,在这后宫尔虞我诈的争宠中,像子媗这样心思淡定的女子实不多见,但她毕竟是太子的心上人,与自己还是不一样的。
她微微一笑:“平妃是儒雅大度的女子,玉珠钦佩,谢谢你的宽慰,我已习惯了。你即知道后宫命运的无常,就让我们好自为之吧,本宫告辞了。”
看着玉珠离去的背影,婉儿道:“这人既不得宠,还端着个架子,主子是好心,她还这样。”
子媗道:“她在宫里被冷落几年,脾气自然是有的,不过太子为何对她这样?毕竟是成婚了。”
一旁的冬梅走近子媗,小声道:“我听洗衣局的管事内侍说过一点,像是当年立太子时,平西王为放逐的周王说过几句不平的话,皇上是为了这才定了他的女儿做太子妃。太子不喜欢这位妃子,婚后一直对她冷落,不过看在平西王的面子上,偶尔也宠幸过她几次。”
子媗听后沉默了一会儿:“这样哦,是我看走眼了,这人虽不得宠爱,却也不是软弱可怜的人,只是被权谋误了终身。你们以后说话也要小心,对东殿的人要客气些,不要惹些是非。”
婉儿、冬梅答应着,子媗也因此想到这宫里的恩恩怨怨,太子还未登基就已开始,若成了皇上,她想起鲍硕那句平凡夫妻的话,不禁暗暗苦笑,恐怕是过眼云烟吧。
尽管子媗对自己的将来和处境淡然,可太子却是一腔热情不减,除了过问朝政,有空闲就往延平殿跑,亲自看着菊园的修建。
不知是不是听了冬梅的述说,他又让人配了一对一模一样的剑。
子媗用手抚摸着,两把都不足三尺,剑鞘是一龙一凤的图案,金龙玉凤,正是一对,鲍硕确实对她用了心思。
鲍硕抽出剑,手指轻轻蹭着剑锋,满意道:“这剑精致而不华丽,轻巧却也锋利无比,爱妃一定喜欢,是不是?”
子媗看他自信的神情,说道:“我是喜欢,可身为太子妃,在这妃嫔众多的后宫舞刀弄剑的,不会太出格吧?”
“不会,我们族的女子会骑射的多,每年狩猎,她们都会去的,这不算什么,只要你不带着它出入其它宫殿就行。我知你善于使刀,可那却杀气重些,以后夫君就在宫里陪你练剑好不好?”
一句夫君让子媗心里涌起一股暖流,她禁不住脸一红,显出一种柔媚之色,凤眼含笑英眉凝春。
鲍硕情不自禁笑道:“爱妃平日端庄贵气,这种娇羞倒是我专属的了。”
“那太子是说我以色侍君了?”
“这有何不可,女子一媚消魂魄,销魂一刻值千金吗。”
“你,”子媗嗔道:“亏你还未登基,难道以后要做个迷恋酒色的君王么。”
鲍硕哈哈一笑:“逗你哪,我志向远大,岂会这样,将来一定要做个比我父皇还好的皇帝。”
他把剑递与子媗:“我久不见你凛冽的风姿,好想再看,今天我们先练练手,省的你说我是迷恋你的外貌,其实我更喜欢你的英武之气。”
子媗敛羞含笑走出殿外,立在殿基上。鲍硕跟着把剑一环,一礼道:“爱妃,请教了。”
延平殿的所有内侍和宫女,见太子和太子妃对剑,呼啦涌了出来,在旁观看。
子媗潇洒柔美,鲍硕刚毅果断,第一次过剑,两人很快适应了,变的轻松自如。
子媗挡过鲍硕的一剑,问道:“太子今日如此清闲,不理政事了吗?”
鲍硕退了一步,躲过一剑道:“如今刘卞下狱,东征完胜,暂无大事,年前年后的尽是喜事。”
他脚步轻快,在子媗的身边缠绕着:“还有,过几日就是殿中御史茹修平的大婚,父皇已经准备诰封,我想亲自去一趟,送什么贺礼好呢?”
子媗听了一顿,竟没理会鲍硕袭来的一剑,吓得他在离子媗半尺的地方猛然收住,呵斥道:“你丢魂了,怎不接。”
子媗道:“我在想,进宫后义姐和表妹的婚礼都未参加,茹大人对我有恩,能否我们同去贺喜,一了感恩之仪。”
鲍硕见子媗对他的呵斥并未在意,这让他有些不舒服:“一个臣子,皇上重视太子亲临,就已经是殊荣了,干嘛还用你去。你若觉得欠他,就备一份礼物我带去好了。”
子媗看出他的醋意,不介意道:“太子身份尊贵,何苦还为一个臣子计较。”
鲍硕也不好意思:“我是看你至亲的婚礼都未参加,若去了,岂不失了亲戚的面子。” 他为自己突然想起的理由高兴,庆幸自己还算聪明。
子媗知道是理,便不再坚持,正想商量贺礼的事,小善子匆匆跑来,传道:“高总管派人来传,说皇上身体不适,请太子和妃子们到紫香阁去。”
两人一听不敢怠慢,让人去叫詹妃,又回寝殿换好衣服。等到了前殿,詹妃已候在那里,三人匆匆奔大明殿的紫香阁去了。
紫香阁外,阶上阶下有不少内侍,进了内殿,里面满是后宫的嫔妃、侍女。不知情况如何,鲍硕近前问一位皇帝身边的内侍:“皇上这几日不是病愈了吗,怎么又会不适,太医怎么说?”
这内侍道:“我也不知是怎么了,皇上那几日确实好多了,每日喝酒用餐也正常。可今晨起,皇上就觉头晕不舒服,只是他坚持上朝。回来就不行了,吐了好几回,太医给他服了西洋的止吐药,现在好多了,只是胸闷气喘,太医正把脉呢。”
鲍硕领平妃詹妃进了寝宫,皇后早已候在屏风后,隔着厚厚的纱帐,焦急等待着看视的结果。
鲍硕三人跪下,内侍传道:“太子与詹妃平妃为皇上请安。”
纱帐后面,皇上的檀木榻上,几名太医正在救治,一名宫女端着刚熬的汤药进来,送到榻前。
太医出来了,鲍硕急忙询问,太医回道:“皇上气喘已经平复,只是身体衰弱,需要静养。”
“皇上到底是什么病,怎么忽好忽坏的?”
几位太医惶恐道:“臣查过多次,也说不准,像是食物中的毒--”
鲍硕一惊:“毒,什么毒?”
“太子勿惊,臣说的不是下的毒,只是症状像,食物里没有毒,皇上的五脏六腑像是长期被酒伤害,有些毒气入里,需要长期用排毒的药调理。”
一旁的子媗忍不住道:“太医院不少中外名医,听说能从呕吐物中验出病因,怎么就不能诊断?”
“他们,他们也试过,臣子---”
“回太子妃,他们也不是万能的,我们已经为皇上试过多次,还是难下结论。也只有对症下药给皇上诊治,确实已竭尽全力了。”
子媗还想再说,詹妃道:“平妃别急,这些太医已是历朝的老人了,以他们的经验应该没问题,现在父皇已脱险,就让他静心修养,不要再争执了。”
鲍硕制止道:“好了,你们都不要再说了。”
李安匆匆来到寝室,禀报太子:“太后知道了此事,让奴婢问问皇上怎样了?”
鲍硕道:“你回太后,皇上现在暂时无碍,请太后放心。”
纱帐后传来皇上既弱又清晰的声音:“你给太后说,我现在没事了。”
“奴婢遵命,”李安应着,又道:“太后还说,皇上日理万机健康堪忧,问皇上,是否暂时让太子监国?”
皇上断然道:“还不至于此,我歇两日就好,让太后放宽心就是。”
李安走后,高侍正出来,说皇上传太子觐见,其他人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