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北苑春 色已成画，春窗一觉风流梦
周二下午第一节课上到一半之时，窗外淅淅沥沥便下起了雨来，细雨潺潺绵绵的。
同学们正埋头做着单元5的试卷，笔端落在试卷相碰出的哒哒声与此刻雨打窗的滴哒声是相得益彰。外面雨势愈下愈大，撞击得窗子叮当作响。透过明净的玻璃窗，外面已是雨线漫漫，看得恍惚，仿佛是谁家的螺蛳粉挂在树梢上晾晒那般好看又好吃！
同学们许是答题得认真，关了窗后又只一味的埋头，外面急急的雨声罔若未闻。看着他们如斯认真，我暗暗欣慰：雨水一过，万物逢春，皆主生盛，农家事便忙了，更向西园勤！这是个适合播种的季节，只要好好的耕耘、开荒，待到夏秋来临之时，便能好好收获一番了！
下午放学，随之雨也停了，只是操场跑道上几滩几滩的积水完全没有要褪去的意思。高年级的男同学也不出来打球，跑道上也不适合跑步，校园里倒比往日寂静了许多。只是里面的枝啊叶啊经雨水一刷似乎也忙碌了起来，雨中泛青着、风中摇曳着、空气中弥漫着、各种热闹。
小道上贴地卷过的春风也似乎比往常更解人意，携着草木清新的水气殷勤更向脸边来，温温凉凉地说不出的舒服惬意，微微一嗅，真不得不叹一句唯有春风最相惜了。
细细算来，刮春风的日子其实并不多，特别是这样雨后的春风，更不应浪费一阵一缕。吃罢饭我便探身朝房门喊着：“莉莉，外头春色已成画，斜风已脉脉，要不要与我一起到校园走走，漫步其中。”
她练着瑜伽头也不回：“杜姐姐你去哈，我不去了，我要抓紧时间练瑜伽......”
也不晓得她最近怎么了，一下课不是练瑜伽便是吃青瓜吃香蕉！瞧她说得坚决也不好再劝，遂一人往外走出去了。
习惯使然，校园里一路逛着游着就一迳往北苑走来了，风过颤颤轻摇，堂前的两株海棠枝叶时不时刷刷的也抖落一阵细雨来，而我不闪躲也不遮挡，任风卷着雨滴滑落在臂上、眉心上、发丝上。如此为之一清凉的春雨全都入泥了，那岂不是一件怪浪费的事情！！
我感叹：果然啊！雨后的北苑更是清丽可人的。北苑处在校园西北角，与我所住的南苑自成一格，皆为宗瓷红木所建，专供学校已退休的老师居住。与南苑不同的是北苑堂前的两棵海棠，瞧着粗枝盘根，刚劲的根枝，想必这海棠是有些年岁的了。只是不知这海棠的旧主是谁，他所值的海棠实在很有情致，她们相互交叉着，像极两个面容姣好的女子在说悄悄话，又宛若一对感情笃定的恋人在窃窃私语，让人瞧了忍不住默想连连。
每值海棠盛开的季节，日里我必来这里闲逛赏识了。其他的季节，若无旁的重要事缠身，风日晴和时，饭后也会来此处闲步一番。
北苑颇为偏远僻静的，校内人也少有往此处走动，周遭一带常年倒也幽静得很。记得来校入职之时，偶间无意发现这里所值海棠，欣喜之外从此便爱往北苑前来信步。时间久了，我又意外觉察每逢近傍6点左右时分，海棠树正对面的杨老师总会播放许多好听的曲儿，异国风情的、本土纯音乐的、婉转的、缠绵的、浪漫的，我听过的没听过的都有！对着花听着曲，果然是个好所在。
说来你们或许不信，入职5年，赏了5季的海棠，也听了他5年的曲，我却未曾与这位杨老师谋上一面！每每经过他窗前，听着从窗里传出的歌声，我总忍不住猜测这位老画家到底是个怎样性情的人？只是日常从别的老师口中细碎得知，杨老师退休已好些年了，膝下无儿亦无女，而妻子在一场车祸中也离开了他，一直孑然一身，其余关于他的消息就没有了。而我也从没刻意去敲过他的房门临近他的窗，屡屡只是徘徊在树下细细听着他的歌，赏着海棠，仅此而已。
“在哪里，在哪里见过你，你的笑容这样熟悉，我一时想不起，啊在梦里......”，这是邓丽君的甜蜜蜜，窗外又传出杨老师播放的歌曲了，这首歌的词虽简短直白，情意却浪漫极美，几曲听下来我才往自己宿舍走回去了。
晚间我重坐在案前备课阅卷，窗前月又不请自来。雨后的月子更加皎然通透，皎白的月光隔着芭蕉疏疏朗朗的落在我课本上，似乎要与我一同斟字酌句，披书阅卷呢。算来这轮明月也是我案上多年的座客了，它要来便来罢，我备我的课，它自随意。
备着课，渐渐的窗外一阵时远时近类似歌的声音把我从书中带了出来，仿佛是哪个妙龄女子唱的小夜曲，隔着重重枝叶窗与纱，又疑是一只百灵鸣叫夜莺所歌！伴着夜风吹来，柔和而清脆，把这个寂静的夜晚勾得别有一番情致韵味。
我搁笔托腮凝听，这样美妙的歌声是从何处传来的呢？按捺不住心中所好奇的，遂起身离案启门探头往外看，只见两只白色猫蹲在我西窗台下。我大悟，原来不是旁人，适才美妙之声为这两只猫所唱，春夜里猫也爱出来走动。这样的夜色，人喜欢，猫也喜欢。
许是它们意识到我的存在，嗖的一声蹿上墙头就跑了，顿时我竟感觉有些不好意思，像是唐突到他们了。正当我准备关上房门往回走，恍惚间看见一人影儿从南苑绿荫小道走出，匆匆的便往前头远去了。虽是背影，但细细辨来，也是能认出是芳成老师。这样晚了，他怎么还在这条道走呢？兴许，只是有事经过？又许是夜色极美，他也出来走动一番！我略略思索着，便关上房门继续备课去了。
待备完课准备测试模拟试题之时，忽而我想起了迟暮时分北苑播放的《甜蜜蜜》，而杨老师家里的录音机让我想起了他幼时村园那个大喇叭，不自禁的我便给他发了信息：“晚上好啊，你有听过邓丽君的甜蜜蜜嘛？”
“必须听过的，诸如《恰似你的温柔》也是好听，我也爱听的。”
处于这个年龄阶段的人是很少再去听她的歌了，显然，他的回复我是意外又有些欣喜的，脱口便说：“那你改天有空了，就唱首甜蜜蜜给我听呢！”
“好的呀！不过需要练习一下，看能不能唱。”
“你要相信，你唱的都别有一番风格”
“难得你捧场啊！
如此絮絮了几句，我继而模拟试题去了。
待到10点15分之时，他来信息了：“来了来了，现学现卖，新鲜出炉！”
我一看是他唱的《甜蜜蜜》，心中不觉一喜，那样快就唱好了，我听着他唱的歌一边回复：“你从来没有刻意去模仿谁唱歌，总是有自己的风格，自然，随意。”
“哈哈，献丑了，我尽力了。”
“你比较喜欢里面哪一句歌词？”
“整首歌的歌词都喜欢，这首歌呢整个格调都是邂逅之后的浪漫重逢，而且还是梦里邂逅的。那你呢，比较喜欢里面的哪一句”？他答问道
“我亦如此的，整首歌的意境很是美丽，即便自己没有这样的境遇，有时单是这样想想，稍把自己代入歌词的故事中，也能为寻常的日子添一段情趣”，我娓娓道着心中真实感想。
“你总是能很好的欣赏一首歌的情！”
谈话席间，母亲来电了，她甚少这样晚给我致电的，不会有什么急事罢？于是与他结束话题后便接起了电话：“临女，你还记得新年那会子卖对联钱老板家那个外侄子嘛？”
“昨儿钱老板有拿照片与我看，人瞧着或情或才的，模样儿也是目秀眉清得很。听说，一向挑得很，一直都没谈恋爱”，母亲谈到那人的模样显然有些激动和喜悦。
“人不可貌相，不能空凭一张皮囊就判断......什么，你说什么，笑容清隽目秀眉清？好吧，有照片嘛，发过来瞧瞧”！
我本想对母亲这种只赏外貌的行为嗤之以鼻，只是话语间听到笑容清隽这样的形容词倒极大有些兴趣的。
“我特意要了照片，你等下哈，现在发给你”，母亲说着边挂了电话。哎，难得她为了我的终身大事那么上心一次，也是感动的。我也好奇她口中的目秀眉清到底是怎样的模样，毕竟每个人的审美千差万别！
须臾，母亲便把照片发了过来，打开相片的同时我惊愕得差点就扯出声来了，相片里的这个人不正是我们学校的芳成老师嘛？怎么会是他？他心中所想之人是莉莉啊！我捂着胸口大大松了一气，幸得那时有李婶挡了一把，如她们所愿，若真把我照片发过去，那以后与他碰面或者交谈，我该何以视之？羞都羞死啊！母亲果然是不靠谱的，我急急拨通了电话细细追问：“母亲，我的照片你没有发给钱老板吧？”
“当然，当然没有了”，不知是电话有些断线，还是母亲说得不够坚定。我一而再，再而三细细地嘱咐了些母亲不能把照片发给钱老板和扬言不喜欢这类型长相的男生之类的托词然后才挂了电话。
芳成老师人品虽端正，为人谦和，模样清隽，性情含蓄内敛，只是我从来就没有想过要喜欢他！他一直属意的人是莉莉，我又怎么可能会喜欢一个心里装了别人的男子呢？我要的惺惺相惜，一心一意决不是这样子的呀！
今晚的月极明，虽熄了灯，姣姣明月照着我床，室内一派通明白亮，而窗外想必清辉如水更不逊色了。芭蕉微微摇曳的影倒映在帘子上，颇像一女子坐在案桌前的倩影，细细看来，也是姣好可人！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纠兮，劳心悄兮，我虽无佼人劳心悄兮，但就着映帘上的芭蕉影，也是可观可赏，十足有月下的趣味了。听着他唱的甜蜜蜜，就这样迷迷了睡过去。
也不知歇下多久，莉莉便隔门探头对我大事渲染：”窗外春风摇曳得紧，很是舒舒的，杜姐姐你快去吹吹罢！”
我欢喜道：“果真么”？话毕，遂起身披衣就往门外踱去了，奇怪的很！校园里寂寂的一个影儿都没有，今天放假了嘛，都不用上课了嘛？怎的我又来到北苑海棠树下了?正当我百思忖度之时，杨老师家窗前倏地悄然站着一位陌生男子痴痴惘惘只瞧着我出神！他静默，我亦静默！我好奇着那人是谁，试图想看清模样，他站的离我虽近，却仿佛身在遥不可及的彼岸，想看也是看不清的，只是模糊间他的笑影却那样的深切难忘。
当我试图临近他时，铃铃铃”的一阵晨铃闹钟声迫使我猛得睁开了眼！喔，我又入梦了，怎的我时常梦见北苑海棠树下含着笑影的男子？许是我经常从那经过，也许是我听了一夜的甜蜜蜜：“你的笑容这样熟悉，我一时想不起”，想着这样的歌词便索性做了类似的梦罢！
晨起的春风把垂到一半的帘子佛得一晃一晃的，望得久了，隐约间恰似花影压重门，谁的笑影隐约含在其中。梦而已，尽管只是一场梦，我亦不得不叹一声了。
问因叹何事，春风亦不知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