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同学聚会已经时隔一个多月，林潇凡看出了霍骞的不一样，她时不时想试探着问他那天魏菀去没去，却都被他含糊绕开。
......那就是去了。
林潇凡的心凉了半截。她没想到自己苦追了霍骞这么多年，不及他再看她一眼。明明就差一步，那天晚上，她一切都准备好了，就差一步，她知道以霍骞的性格不会不负责任，可偏偏就是那个晚上，魏菀成了隔阂他们的那堵墙。
“新的商场建成了，我们还没去过，陪我去看看吧，怎么样？”她靠过来，霍骞和往常一样淡漠地往后退了退，却没拒绝：“好。”
魏菀的高学历在沈家的打压下进不去大公司，她如今只好挤破了头进了这家奢侈品店。她厌恶花着沈家的钱，那总能提醒她还没逃出这个姓氏底下的阴影，所以她分外珍惜这个工作。有女人的地方就有排挤和议论，她早早就经历过，所以不管同事再如何打压她，魏菀也只是一笑而过。
“欢迎光临。”她肩头的发丝扬了扬，同夏风一起进了门的，还有霍骞和他身边的女人。
这女人魏菀眼熟，却想不起是谁。
他眼眸动了动，身旁的女人也愣了愣。
三人沉默良久，魏菀率先开口，机械化地引领他们往里走：“二位想看点什么。”
林潇凡挽住他想要转身的动作，冲魏菀笑说：“都看看吧。”
林潇凡要试衣服，魏菀就替她找衣服，林潇凡要试鞋，魏菀就蹲下身来，低头露出白皙的脖颈，替她拿鞋。
林潇凡近乎刁难地试遍了店里的东西，魏菀却仍旧平淡如水，连语气都不曾变过。她那样优雅的不屑让林潇凡不禁觉得自己才是一个售货员，而她才本该是富家千金。
“好了，你要什么我给你买。”
正试包的林潇凡动作一顿，转头问：“我要什么你都给我买？”
“要什么都给你买。”霍骞说得冷漠，林潇凡知道，他是想早结束早离开。
“那我要这件衣服。”她看过吊牌，对于霍骞来说不便宜。
霍骞点头。
“我还要这双鞋。”她直勾勾地望着他，想他能阻止自己，可惜没有，他还是默默的点了头。
“还有这个包，你也给我买吗？”她颤抖着嘴唇，等着他拒绝。
霍骞拿出手机，直接调到付款二维码，递给魏菀：“用这个付款，我先出去抽根烟。”
看着那些大包小包，那些东西仿佛不是买给自己，而是买给魏菀的。他舍不得魏菀忙前忙后，舍不得她替自己试衣服，就像十年前一样，他还是为了她不计代价！店员羡慕的眼神一刀一刀割在林潇凡的身上，她长这么大，第一次知道自取其辱的意思。
没劲，太没劲了。她看着面无表情打包着的魏菀，从未觉得自己输得这么彻底。
她一个人吃力地抱着这堆好几万的奢侈品上了车，明明手是满满的，她却觉得自己被掏空了。
“分手吧。”霍骞点了根烟，脸朝向车窗外。
这句话终归是来了。
她埋头，用硬且锋利的包装袋摩挲着眼泪，这疼痛却不及她心死时的万分之一。
“真好啊，碰上大客户了。”旁边的同事揶揄她，魏菀淡淡看了她一眼，“嗯”了一声，继续收拾鞋盒和衣服。
那同事自讨没趣，转身冲另一个同事说：“真羡慕，我也想有一天我男朋友带我进来告诉我什么都能挑。”
“而且那男的挺帅的诶，做他女朋友真是几世修来的福气。”
福气……魏菀嗤笑。
霍骞熄灭手中的烟，看了一眼已经饱和的烟灰缸，又看了一眼手机里源源不断跳动的消息，不用猜也知道是谁发的。他有些厌烦地不予理会，最终拿上钥匙，出了门。
飞扬的头发被人不轻不重拽了一下，魏菀吃痛转头，撞上霍骞似笑非笑的眼睛。
和之前见他不同，他现在又有些了那恰似少年一般的光芒和洒脱，仿佛他身后透过玻璃窗照进来的太阳就是专门为他而闪烁。
魏菀回过神来，扫了一眼周围，没人看见。她被人议论时光明磊落，现在却怕极了别人看她的眼神，她像是在霍骞的身上得了ptsd，一点接近于他的事情都万分小心。
“你来干什么？”
“买东西。”
“昨天不是刚买过？”魏菀把“给女朋友”这四个字吞了进去。
“昨天，那个女人……”霍骞没想好怎么解释，也正好被魏菀打断了去：“我不需要了解。”
霍骞咳了两声，指指柜台上的戒指，他说：“那魏小姐，我想了解一下这款。”
她纤细的手指仔细带上手套，擦拭过后直接递给了他。
“不帮我戴？”
“自己戴一下。”她昂了昂头，像极了高中时高傲的样子。
他笑了，听话地自己戴上：“你觉得OK吗？”
魏菀蹙眉：“你自己看。”
这一对话刚好被身后从服装区走出来的同事听见，她半张着嘴，有些惊讶地看着魏菀和霍骞，厌恶地打量了一下魏菀，旋即转身离开。
“魏……”他想要安慰的话被她淡漠的眼神打断，那样的神态就宛如麻木的尸体，生生拦住了他堵在心口的心疼，发泄不出，比被她回怼要来得难受许多倍。
“您觉得这款怎么样，还是说想看看别的。”她把戒指放回了柜台，勉强笑道：“我身体不大舒服，如果还想再看看的话，我去换个人来。”
她平日里的身子都是挺得极直，是一眼就能从人堆里被人认出的神态，可如今她像是衣架子上挂的那条丝巾，飘荡颓软，这股子的柔弱揉进了霍骞的心里，他冲上前扶，却被一股本该不属于她的力气决绝甩开。她发颤的气息一吸一吐，眼神像是被伤透了的野猫，泛着水光，恶狠狠道：“霍骞，你还和高中时一样，明明有女朋友，却不知道洁身自好。”
他的脊背一连串到脑后，刺得发麻，那感觉大概和中风差不多，总之他被噎在了原地，口中什么话也说不出来。这是她记恨他这么多年的原因吗？是因为当初他收了一个不认识女生的水，是因为他让林潇凡替自己洗了衣服，还是因为那天下雨，有个女生问他借伞，他就忘记了魏菀，转而把伞给了她？一件一件，都是曾经未成熟的霍骞带给他的回忆。年少时不清楚边界是什么，他张扬无畏，一边死死地爱着魏菀，一边无所谓地接受了所有女生的好意，二者毫不冲突，他的确只爱魏菀，也的确被那些粉色的追捧捧到了越界的线。原来他不是记不起来，而是不敢去想。
但不同的是，年少时的他无法保护她，现在却可以。
他重新拽住那纤细的胳膊：“魏菀，你别在这上班了，我帮你安排工作。”
“你在开玩笑吗？”魏菀看着他，不知道他在发什么疯，明明彼此皆不了解对方境遇，他却能如此冲动地和自己碰撞在一起。
“魏菀”，“魏菀”，“魏菀”，这是他叫过无数次的名字啊，是他曾夜里辗转思念的人啊，她的每一丝气息，霍骞都疯了一般地想念。
“林潇凡，她的名字是林潇凡，以前同班，在一起一个多月，我没有碰过她，我们分手了。” 霍骞缓缓说着：“的确我的错，她那天哭着求我说试一试，我同意了。分手不是因为你，或者说一直都是因为你，但这不是你的错，你懂我意思吗？”
霍骞的背上仿佛不再背负着莫名的沉重，魏菀看着他，他好像回到鲜衣怒马少年时，那股气血与冲动，一瞬间在肉眼可见的气息中狂涨。魏菀能看见阳光打在他的瞳孔里，洒在他棱角分明的面颊上，星星点点地蹭在他柔软的唇瓣上，他的喘息，他身上的味道，他手上传来的令人怀念的触感，一切都有如洪水汹涌而将她吞噬。
“我接你下班？”他最后试探着魏菀谜一般的沉默。
魏菀看着光芒万丈的他，忽然皱着眉自嘲地笑了，然后说：“好啊。”
好啊，这么多年的分隔，你我早已不同，既然你说，那我就带你去看看我那破乱的家，看看我陷在淤水里的生活 ，看看我那做小然后疯了的母亲，看尽我的肮脏与泥泞。
……然后走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