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2-4节
书名:走过芳菲 作者:当时明月在 本章字数:9565字 发布时间:2022-11-03


2

连着给菲儿打了一周电话,她一直关机,这让他度日如年,担心她换了号码。周六下午,他索性去阿郞洗浴中心找她了。问了几个小姐,才知道她已经离开一段时间,不知道去哪儿。他想起菲儿的确说过不喜欢这里,嫌这儿太乱,想要离开。当时他没有在意,毕竟有手机嘛,想不到现在却失联了。

星期天吃过早餐,他坐在桌前,着手为班组写一篇文章,完成班长布置的征文任务。厂里组织征文活动,纪念建厂十周年,要求每个班组至少交稿一篇。“随便写一篇交上去吧,可以百度一下。”大刘这样对他说这不是什么难事,并不需要百度,他在单位写了草稿,今天修改一下就可以交差。

上午10点半,姐姐商梅打来电话,让她去市体育馆找她,把练乒乓球的小外甥到父母那里照看一下,她事情要办。

放下“作文”,穿好冬装下楼一推来楼栋门,冷风便扑面吹来。气温下降了,天空半阴不晴,欲雪不雪,惨白暗淡太阳瘫在灰色的云层里,仿佛在寂静中弥留。走了一会儿,愈发感到冷,脸上像是被无数尖细的小针在不停地

乘上公交之前,他给菲儿打电话。

电话里面传出了振铃声!她开机了!

他激动地等着她说话,可是直到铃声结束,她都没有接听。只要开机就好,大概她正在睡觉。他激动地想。到站下车,接连打了两个电话,她还是没接。

为什么她不接电话?是她已经删除了他的号码,他的来电对她已经陌生?或是在有意回避他的“纠缠”以保护自已?这样以复地打给她会不会让她反感?他的心里升起犹疑,决定先暂缓一下,然后再打给她。

 

体育馆里他找到了商梅。她正提着白色的方形塑料筐在球桌周围收捡着满地蹦跳的桔色的落球,外甥小浩正挥着拍子打球,机械地重复着同样的动作,看上去没多少热情。他只有六岁,个子比球桌高不多少商梅见他来了,便让小浩停止了练球。

商竹拎起一个塑料筐帮着球。收拾完了,给小浩穿好衣服,他领着小浩,和商梅一道从体育馆出来。商梅问他和芳的进展情况,劝他勤着联系,不能一周只见一回,感情在于相处,日久自然生情“一会儿就打给她吧,趁周末休息正好约会,别让人家有想法。”她这样劝商竹说。他点头称是,并未放在心上。

走过市公安局时,公安局大院的铁栅栏上斜立着一长排一人高的宣传板,宣传着打击犯罪的种种成果。他们凑进人群中边走边看,最让人咋舌的是有一个人贩子,竟然把自已的亲妹妹都卖了。商梅说:“这样的人抓着就该枪毙,你要是带小浩在外面玩,可得盯紧他。现在偷小孩的可多了。”还有一个贩卖毒 品的女犯竟和商梅同名,引得她一阵抱怨,因为相片中的那个女人长得实在太丑

到了公交站点,商梅坐车走了。商竹打车带外甥去父母家。

在车上,小浩好奇地问商竹说:舅舅,有警察为什么还有坏人?

“有警察是因为有坏人啊。如果坏人没有了,那警察也就不需要了。

“那为什么不把坏人都抓起来呢?”

“坏人可不像动画片里演的,让你一看就知道是坏人。坏人装得和好人是一样的,所以,你一定不要自己乱跑,不要跟不认识的人走,小心坏人骗你。

 

带小浩进屋时,他的父母正在看电视剧《雍正皇帝》。他父亲最爱看帝王剧,说起来如数家珍。

“中午在这儿吃饭吧。”陈淑荣一边给小浩脱 衣服,一边对商竹说。

“我还有事,待会儿就走了。”商竹说。

“在这吃吧。外面挺冷的。”

“不了。”

今天和芳约会吗?陈淑荣试探地问。

没有

主动点没事多打几个电话,多聊聊

“嗯。”

“什么年纪就得干什么事。”他的父亲坐在沙发上突然插话说。

“嗯。我知道。”他回复父亲,去书架上找书。

小浩在地毯上把盒子里的玩具哗啦啦地倒出来玩。

“怎么又倒了一地!看你弄得乱七八糟的!”商国山走过去严厉地说

“一个小孩你管他干什么!”陈淑荣说。

“这孩子,说多少回了都不听!”

父亲对待外甥的态度让商竹反感,不禁想到在自已小时候,父亲就是这样整天横眉立目地让人压抑。

“一天就知道玩儿!姥爷问你你在幼儿园都学什么了?”商国山说。

“我会背《弟子规》了。”小浩说。

你背一下给姥爷听听。”商国山说。

“弟子规,圣人训。首孝悌,次谨信……”小浩流畅地背起来。

“行了行了,小浩你歇会儿吧,别背了。”陈淑荣说。

“背得不错,你还真行啊。”商国山夸奖说。

“我是不是挺厉害。这可是国学。”小浩自豪地说。

商竹不喜欢《弟子规》,说来说去,它讲的无非是“听话”二字。

“我走了。”他拿了两本书,向父母告别。

“给你拿的厚被子盖了吗?”陈淑荣说。

“还没有。”

“到时候了,快换了吧。”

“冷了就换,我知道。”

乘车回到住所,他烧水泡面,一边吃着面,一边在电脑里把那篇应景作文修正完成

给菲儿打电话,她还是没接。联系不上菲儿,他坐立不安下午顶着风去图书馆还书了,想要再借几本,却静不下心拣选,只好随便借了两本出来。

回到住所,给菲儿打电话,她依旧没接。他坐在电脑桌前看书,读了一会儿,却发现自己根本读不进去。放下书,窗外天已擦黑,房间暗下来了,他不想开灯,只在床头倚着。他突然想起姐姐劝她给芳打电话的事是不是应该打个电话问候一下他完全没有心情,过了一会儿他不觉睡了。

醒来时摸到手机看,亮起的绿色屏幕显示已是凌晨二点,竟然还有两个未接来电!他顿时激动起来,起身查看果然是菲儿,下午5点半打来的。他把手机调了振动没有听到,错过电话不应该!他恨自己睡得太死了!无论如何,她并没有在躲避他,自己的猜疑是错误的!他立刻就想回电话给她,可是想到时间太晚,只好明天再打。兴奋他倦意全无,打开灯,在房间里来回踱步。

心绪渐平,他坐在桌前拿起从家里取来的小说《曼侬·雷斯戈》读,这是他从前在旧书摊上花一元钱买的,虽然小说有名,甚至在《红与黑》中都被于连吹捧,可他再次阅读还是没发现什么好,因此一目十行草草读过。他理解不了美丽的曼侬在深爱着格里欧骑士的同时,怎么还能为了财物一再委身他人。是她爱不深,还是她认为灵与肉根本就是没有关系的两件事?如果菲儿和他在一起了也这样待他,他会怎么样?他会像格里欧深爱曼侬那样一直深爱吗?这个问题让他烦恼。最后他想,“何必为假设的问题操心,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帮助她离开那种沉 沦的生活。

 

3

第二天上班,他将写好的“作文”打印出来,交给班长,班长连声说好,并未细看,告诉他把电子版发给思政部交差。

过了10点钟,他趁着工作间隙,走到厂房外给菲儿打电话。铃声振响,他屏住呼吸数着铃声,电话被接起了,他悬着的心落下来。

“我以为你不会给我打电话了。”她说。

听到她的声音,他真高兴,“怎么会?我天天都在找你。”他说,“为什么一直都关机,打电话也不接?”他的声音有些激动。

“我回家了,在家里我都关机。这两天给手机设成了振动,总是错过电话。”她停留了一下,问他说,“你工作忙吗?”

“不忙,现在是一年中最轻松的时候。”商竹说,“你还不知道我在哪里工作吧。”

“你不告诉我是不会问的。”她说。

商竹便告诉了他的工作单位,不想对她隐瞒什么。。

“你家人还好吗?”他说。

“都还好。谢谢关心。”她说,“过两天我就回去了,到时候给我打电话吧。”她说。

“我会的。你在家多待几天,好好休息。”商竹说。

“最多待两天就回去了,想着给我打电话吧。”她说。

电话挂断,他的兴奋与激动仍未平复。她的声音亲近,仿佛他俩已经相识很久。想到就要见到她,喜悦中他又感到苦涩伴随。他们几乎是陌生人,她之所以接电话,不过是不想失去一个客人,而他心底的千言万语,都被一道隔膜阻挡着难以诉说


吃过晚饭,想不到芳竟打来电话,告诉他明天要去外县出差,三天后返回。他细致地问她几个人去,坐车多少小时,那边有没有人接站,住在什么地方,又嘱咐她路上照顾好自己,别忘带身份证。一系列的关心,刻意的热情,尽义务似的,让他自己都觉得做作

可是放下电话,他不禁生出一种满足 感。芳主动打来电话发展他们之间的关系,这让他心情愉快。然而他随即感到自已的这份好心情是对不住菲儿的。这样想的时候,他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在与芳交往的时候,与一名小姐保持关系不啻对她的欺骗与伤害,他也没有觉得自已一周没有联系芳有什么不妥。


4

两天之后,星期四早上8点钟,他值完夜班离开单位坐公交车来到市中心的百货大楼,替姐姐商梅退掉她新买的一只手机。

柜台里一位四十岁左右的女店员,穿着天蓝色的职业装,听商竹说要退手机,便带着一副体谅的表情说:“你下午来多好啊,我们刚刚上班,不知道有没有钱呀。我得去问问经理。

不一会儿她回来了说,也就是我们国营单位,要是私 营的,你等着它给你退钱吧。

她说了许多话,把票据开好了。看到单据上写的是手机的原价款,商竹提醒她说:

“是不是有个折旧费应该扣除啊。”

“对对对,得扣折旧费,一上班就忙,差点给忘了。”她说:“多亏想起来了,你要是走了,我可倒霉了。”听上去像是她自己想起来的一样。

她重新开了票,手机原价1750元,折旧费共扣掉了307元,她细致地给他解释折旧的费用计算方式,他大致听懂了,并没有太上心。

从商场大楼里出来,天空愈发阴沉了,空气温润,是要下雨的样子。已经入了冬,这天气真是反常。看手机刚过九点,想到菲儿可能在睡觉,他决定10点半时给她打电话。时间来得及,他决定回住所取泳具,去游泳馆游泳,让自已精神一些。

 

游泳池水色碧蓝,清澈见底,水面晃漾着白亮的灯光的影。游泳的人不多,第一个泳道有几个学生在学习。

坐在泳池边,他刚把腿伸进水里,一个男人咳声突然大声的响起来。巡声望去,是一个戴红色泳帽的六十来岁的男人在对面的池边清嗓子。有必要弄出这么大声音吗?吓人一跳!真是没有礼貌!他反感地想。

跳进水里游泳让他感觉放松游到对岸,那个男人的咳声又传来了,惊天动地的。他不由得想到他的父亲到了菜市场或其它什么地方,也总是吭吭咔咔大声说话。那个男人大概与他的父亲是一类人,喜欢用这种夸张的方式强调自己的存在。此他能够理解却不能接受。

那个男人上出去了。终于滚蛋了!他恨恨地想。

一阵,他披着浴巾坐在泳池边的白色塑料椅上休息。在右前方,游泳教练正在池边教训着水中游泳的一个少女:“……把头抬起来,抬起来……划水抬头!注意动作要领!不对!划水动作不对!”教训了几次,他把少女从水中叫上来,指导她蛙泳的手臂动作。女孩随他比划了很多遍,还是做得不好,被不耐烦的教练训得有些不知所措。

教练留下女孩自行练习,走开指导别人了。女孩比划几下后便直起身来,摘掉泳帽,自如地晃晃脑袋,湿润的一头乌发垂在了肩上。她大概十四五岁,少女初成,亭亭玉立。刚才商竹一直看着她和教练,她注意到了,现在她迈开长腿挺着刚发育的胸脯在商竹面前骄傲地走来走去,偶尔甩甩头发,似乎在弥补刚才在教练面前失去的尊严,还有几分卖弄风情。商竹觉得这少女实在可爱,又突然想到真不愿意她长大,不愿意这样纯洁美好的一朵娇花,长大后被俗世的肮脏污染。

他不再看她,起身跃进游泳池中。

 

从游泳馆出来,外面细雨弥漫,绵柔的雨的微粒像雾气一样在空间中浮动,这个季节的北方,竟有这样温暖平和的天气,恐怕是变天的预天气预报说今天是雨夹雪转暴雪,那应该是准确的。

看手机已过11点钟,他给菲儿打电话,她接听了。他约她中午出来一同吃饭,她说中午与一个朋友约好要聚一下,出不来,又抱歉似地探问们明天行吗?

明天下午他们厂里要进行全厂大扫除,准备迎接上级检查,单位已经通知全员参加,加班难免。商竹说了情况,于是他们约定后天,也就是周六,再打电话联系。

放下电话,他突然想到周六是芳出差回来的日子,两周未见了,他们是应该约会的。事情冲突在一起,他有些心乱,却并未多虑,一切听其自然。

没有约到菲儿,他决定去书店打发时间。

等公交车的时候,“去舞厅找女人”的念头涌上来,简直挥之不去,犹豫间,一辆公交车停下又开走,他错过了。

这个念头来自哪里?是因为无聊而渴望放浪与刺激?在昏暗的灯光与颓靡的舞曲中,猎取神秘艳丽的女子来排遣寂寞?可种桥段只有通俗小说中才有,现实生活中实际发生的不过是小旅馆或出租屋中不干不净的100元钱的短暂交易。一想到这个,他就感到抵触。那为什么他又挥之不去?他突然意识到,是因为菲儿,是因为他对菲儿怀有欲 望而他不愿承认。

想到这个,去舞厅的念头暂时退去了,他的心中生出欠疚之情,既对菲儿,也对芳。

乘上公交车后,欲 望却直接地升来,而且十分强烈,要他去采取行动。欲 望面前自己是多么脆弱啊,他想,恐怕正是自己不断地顺从,才让它的力量变得那样强大。

 

在书店里读书,一部关于荣格原型心理学的著作吸引了他,他对荣格一感兴趣,倚在书架旁津津有味地读起来。被书中的思想吸引,他杂乱的心念平静下来。

电话突然振起来,摸出一看竟是菲儿打来的。

她说天气不好,与朋友的聚会改到明天了,下午1点钟她要去上班,她换了个新地方,是红叶洗浴中心,她说了地址,问他下午去不去找她。他小声说这就去接她,和她一起吃饭。她说她已经吃过了,让他吃了饭再来。于是他们约了接她的地点,她又特意告诉他红叶门票20按摩150

走出书店,微雨还在漫天飘拂。他到附近的一家面馆吃面,泪水禁不住地大滴大滴地涌流出来,直落进面碗里。

提前10分钟,他到了与菲儿约好的地点,站在路边等她。路边店铺的门檐下,一些揽活儿的力工、水暖工、电工、刮大白的、通下水的在避雨,见他望向他们,有人就喊话问他是不是有活儿要干。他抱歉地摇摇头说不需要。

他听到有人在近旁喊他的名字,扭头来看,菲儿正坐在一辆出租车后排座位上,从车窗探出头向他招手。

上车坐在她身边,他们手指交叉相互握着,彼此相视一笑,久违的甜蜜回来了。

她没有化妆,只涂了淡粉色的唇膏,头发绾着,脖颈白皙修长,星眸闪动,笑靥清甜。

他们在车上轻声地说话,她偶尔用手指轻轻地用力夹一下他的手指传情达意,让他心慰她是如此聪慧体贴,何必计较什么假意真心?

到了红叶洗浴中心附近下车,烟雨濛濛中,他们走着说话。她说这个新地方因为价格高,所以客人没有阿郎高,每天要上缴洗浴中心120元,算是高的,但费用一天一结不拖拉,最重要的是这里比阿郞环境好许多。所以也就认了商竹停住脚步看着地严肃地说,这里有严重的剥削,洗浴中心的老板在剥削你们,你知不知道?商竹的说法让她一愣,这也许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这么说吧,她盯着他的眼睛不解地一笑。他知道自己脱口而出的“剥削”一词听起来的确过时。

“你怎么会这么想?都是自愿的事,谁也没逼谁?是不是?”

商竹一时语塞。

“走吧,别想没用的啦。”她挽着他走。

洗浴中心就在马路对面了,“红叶洗浴中心”几个镀金大字挡住二楼的一排挂着褐色窗帘的窗口。望着入口处那扇旋转玻璃门,他不禁黯然神伤。

 

洗浴中心的大堂宽敞明亮,吧台里坐着一个穿制服的女收银员,一个年轻的男服务生在旁边和她闲聊,吧台右边是入口,门开着,挂着半截白色门帘,里面亮着柔和的黄色灯光。

菲儿和服务生说话,“我没来晚吧?我还不太习惯这里。”她语气谦和,像是抱歉的样子。

走进门廊里,左右两边是分别通向男女更衣室,菲儿说,“你去洗澡吧,一会儿到二楼休息大厅找我。”

简单地冲了澡,他穿上白色的浴袍上楼,在楼梯口刚好遇见菲儿从更衣室出来。她已经换了单薄的衣服,臂上挎着一个白色的小皮包。她涂了淡粉色的唇膏,头发披散下来,身体看起来比身着冬装时丰满。

休息大厅灯光昏暗,窗口被厚重的棕色落地窗帘遮挡得严严实实,但装潢雅致,很是宽敞。正对着楼梯口,几个衣着单薄的小姐,正坐在窗口下的沙发上闲聊。菲儿和她们挥手打了招呼,让他找个躺床等她,她要先去那边的服务台填个单子。

那是什么单子?是签到还是什么?商竹没有听清。

大厅里没有客人,商竹向里走不远停下来回看菲儿,想示意他的位置,她在服务台处背对着她没有看到。沙发上坐着的一个小姐站起来,身材瘦高,瞟了他一眼闪着大腿走过来了。她是把自己当成目标了,商竹想。当她走过服务台时,菲儿对她说了句什么,瘦高的小姐点点头并没有理会。

她款款地走过来,到商竹身边拉着他柔柔地坐下,发半遮着脸,眯着媚眼娇声说道:“我来陪你啊。”温暖的袭人的香气,夹着口香糖的味道包围了他。他望向菲儿那边,说他是和菲儿一起来的。她站起来向刚好走过来的菲儿大咧咧地说:

“是你带来的,怎么不早说?”

“我刚刚不是告诉你‘那是我铁子’,你没听见吗?”

“哦,我听成了‘你是我铁子’。你这声音小的,还不如蚊子打喷嚏。”

“是你太心急啦。”菲儿亲近地说,“今天我都让你,这样行吧。”

“多大的事儿,什么让不让的。”

高个子回到小姐中去了。那边一个小姐调笑着对菲儿说:“把帅哥让给我吧。”另一个接口说:“用一下就还你,又不和你抢。”

“那怎么行?跟了你们,他就不要我了。”菲儿和她们调侃。

她坐下来,看着他小声说,“我可不能让她们把你抢走,一个个都是狐狸精。”她的眼神和微笑流露着自然的喜悦与亲密,让他喜欢。

商竹的怀里委了个舒适的姿势。如果能和她永远这样相偎相依多好啊念及于此他忧伤。

“你每天都做些什么?能和我说说吗?”他说。

“上班、下班、吃饭、睡觉。不就这些,和别人差不多。

“能说说你的事吗?

我有什么事情啊。没什么好讲的。

“你是怎么开始做这行的?能和我说说吗?”

“为什么你们男人都喜欢问这个问题?还有什么‘你多大啦?’‘你干这个多久了?’‘你喜欢做这个吗?’之类问题。们真的想知道

“是的。我想知道。”商竹有些尴尬地说。

可我真的不想说这些,好无聊。

“那你想没想过找个工作?”

是一样的问题我在工作啊。

“这不能算是工作吧?”

“这当然是工作啦。上班下班,签到打卡领工资,怎么不是工作?”

“那不一样。你考虑过换个工作吗?”

“求求你了,咱们说点别的吧?”

“你已经成了我的问题。我的脑子里没有别的。”他叹息一般地说。

“我怎么样跟你没关系吧。”她离开他的怀抱,愠怒又认真地看着他说,“你说,有关系吗?”

商竹只是忧伤地看着她,不知道说些什么。

“我们有生意关系。真是傻瓜。”她轻轻一笑,“我是小姐、妓 女,这就是我的工作。能说说你平时都做什么

“看看书,去图书馆或书店,偶尔去游泳。没别的了。”

“你还找 小姐,所以我们才会认识。”

“那是以前,现在我只愿意找你。“

“花言巧语!”她含嗔带笑地说,“你都读什么书?”

“文学,哲学,心理学,各种书,比较杂。

“你还读心理学?好可怕。你喜欢琢磨人吗?

“我只是想明白自已。

明白自己?你不知道‘难得糊涂’吗?”她说,“你应该换一换脑筋。”

“我也这么觉得,可是我做不到。我总是觉得我的书架上还缺那么一本书,就像你们女人会觉得衣橱里缺一件衣服一样。

不用靠讽刺女人来抬高你自己吧,好像你懂女人似的。

“只是个比喻。”

“女人缺的可不只是一件衣服,你的比喻可不恰当”她笑起来,靠进他怀里,试探地问他,“咱们去包房啊。”

他愿意这样温存地和她在一起,被这融融的爱意和温暖的体温永远地浸润着。可是他知道,她在这里可不是陪他聊天的,他在浪费她的时间。

“我们走吧”。她抬起头,含羞又顽皮地看着他说。

他不想让她尴尬,更不想让她生厌,便点头起身,任她拉着他的手,一同走去包房。

从大厅进到走廊里,一个穿着短裙头发焗成亚麻色的看上去毛毛草草的小姐从一间包房里出来,跟过来说:“帅哥,带我一个,一起飞啊。”

“不好意思,这是我铁子。”菲儿说。

“那不打扰啦。”小姐满不在乎地说。

推门进到一间包房里,菲儿打开灯,屋里一片雪白。

“这里不干净,”她检查了一番床单指着床单边缘的污迹说,“他们会赖我的,我们换一间房吧”。

另一个房间要好得多,白色的床单枕被罩崭新整洁,厚重的紫色的窗帘垂落地面,灯光很亮,而且暖气很好,窗外也没有声音传进来。菲儿把枕头、被子翻过来又仔细看了一番。

房间墙壁上挂着一幅画,金色的画框中,一个女孩半luo着,身侧抱着一个陶罐。这是画家谢楚余的作品。

“真有这么好看的女孩吗?”菲儿问他。

“画家笔下的人物都是加进去了自己的理解,与真实的人物是有差异的。许多画家的画里,女人都长得一个样,那是他们心理想的美。”商竹说。

“你懂得画吗?”

“并不懂得,只是爱看

他觉得这幅画很像法国古典派大师安格尔的那幅名作《泉》。那幅画中是一个luo体的少女肩举着一个陶罐,陶罐里的水清泉一般倾泄出来。陶罐是童贞的象征,两幅画的寓意可谓异曲同工。就此而言,这幅画挂在这里并不合适,他想,在这里,倒不如挂法国画家格瑞兹的名画《打破的水罐》,那幅画中那个满脸稚气、目光静婉的少女是多么可爱,而在幽暗背景中的那个口中射出一线水流的、肌肉遒劲的、象征着男性力量的黑色狮子却是那么恐怖。这就是人间吗?既崇尚着美,又凶暴地践踏着它。

“开着灯吧,你好像喜欢开着灯。”

背对着商竹,菲儿脱去了衣服。“上次是你给我脱 衣服的。”她说。

她这样细心,是特意记住了他,还是对每个客人都这样?无论如何,他领受她这一点不经意似的流露出的情意。

她让商竹把浴袍铺在床单上,然后躺下去了,玉体横陈,玲珑有致,乌黑润泽的长发铺在身下,更衬出身体的白皙。

商竹侧躺在她旁边,以手支颐,体香袭人中,看她的眼睛,她的眉毛,她的睫毛,她的鼻子,她的嘴唇,她的耳朵,她的头发,她的脖子,她的胸乳,近在咫尺,无一不美。她闭上眼睛,把头歪向一边,回避他的目光,又扭过头她睁开眼,嗔怪道:“看什么呀,看个没完。”

“如果我会画画,我就把你画下来,我想画你应该是很愉快的。”

“光着身子一躺好几个小时,我可不愿意。”

“你的睫毛是真的吗?这么长。”商竹问她

“当然是真的。”

“让我检查一下,轻轻地。

“你可真讨厌。”她闭上了眼睛。

商竹用食指小心地抚了抚她的睫毛,她的眼睑在颤动。

她睁开眼睛,“你快来啊。”她眼含娇嗔,伸手搂住他。

他不想惹她反感,轻柔地抚摸她,吻她的身体。

“你可别咬我啊。”她担心地说。

商竹向下吻 着她。

“不要乱亲!”她着急地说,伸手挡住了下 体。

商竹又吻上来。

“别亲我的嘴!你的嘴不干净了。”她起身拿过包,取出安全套说:“把它戴上。”

 

“一会儿还去休息大厅吗?”穿好衣服,她问商竹。

“不去了。”他说。

“你好像不太高兴,怎么啦?”

“没什么。”他说,“晚上一起吃饭吧。”

“天不好不想出去。咱们改天吧。

“好吧,记着接我电话。”

门外传来男服务生拉长的喊话声,“林菲儿到钟。”

一个“钟”是45分钟。

“怎么这么快啊?咱们好像没待多长时间啊。”菲儿说。

商竹笑了笑,情愿相信她说的是真心话。

出门在走廊里,那个黄毛小姐走过来,看了一眼商竹,对菲儿说:“看把我们菲儿累的。”她凑过来拉住菲儿轻声说:“你去‘飞’那个大叔吧,他好像在等你。”

“哪个大叔?”菲儿问她。

“你走去包房的时候刚来的,脑门锃亮,我们都没拉动他。大概他是瞄见你了。”

“我想歇一会儿,”菲儿笑说,“你去飞他吧。”

黄毛小姐摇摇头,拍拍菲儿的肩膀,离开了。

两句轻快自然的对话,让商竹听得心里流血。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出那个“大叔”的形象,那是自己在更衣室里遇到的一个矮胖的五十多岁的男人,腆着肚子,脖子上挂着一条金链子,有一个圆胖光亮的大脑袋,他那样的人似乎很多见

“我们走吧。”菲尔走到他的身边,若无其事地说。

 

冲澡的时候,商竹对浴室里的几个浴客,对他们裸露的难看的身体,不禁生出万分的憎厌。

穿好衣服走出更衣间,菲儿披着外衣正在等他。她的头发绾起来了,发际线有些潮湿。

“怎么哭丧着脸啊。”她蹙眉调笑说,“瞧你那傻样子。”

她笑得越美,他心里越痛。

他再不想在洗浴中心和她见面。

“想着给我打电话。”菲儿说。

商竹点点头,走出门廊吧台结帐。

推门走出洗浴中心,外面已然大雪纷飞。

迎风走进雪中,他不禁泪水迸涌,痛楚与怒恨胀满胸臆,让他直想大声地嘶吼!直吼出十二级飓风,将这这污浊的人间横扫一空!

他没有乘车,执拗地在雪中狂走,任凭刀割般的风雪吹击着他,任凭苦涩的泪水混着雪水冰冷地刺痛着他的脸颊。

回到住处,天已经彻底黑透。他像具尸体一般倒在床上一动不动,心中哀伤满溢,头脑一片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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