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 一听说是夏采妮有东西要转交,余安琪马上冲到茶楼来见南柯。他走进“若尘茗居”的时候,有一股死神的气息跟随他一道走了进来。
九月的海欣市仿佛变成了梅雨季节的南方城市,天穹漏开了无顶之洞,单调的雨声像乏味无聊的人声一样堆积成片。
雨这东西就怕下起来没完,窗户外边石板路上的雨水像堆积得厚厚密密的虫子,绵延着有声有色地乱爬,把人们的腿脚封锁在房子里动弹不得,时间久了,人心里就如同长了荒草,七上八下凌乱得不成方向。
一听说是夏采妮有东西要转交,余安琪马上冲到茶楼来见南柯。他满心以为是他朝思暮想的录像带吧?南柯有些心痛地想,这心痛马上幻化为一层没有理由的不祥之感,因为余安琪走进“若尘茗居”的时候,有一股死神的气息跟随他一道走了进来。
南柯给他倒了杯茶,“是这样……我知道你同采妮曾经很好,但是……随着时间和环境的改变,人是会变化的……”
沉默,死一样的沉默。同这个男人交谈好比对着一堵会吸音的墙,没有反应,没有生命,南柯几乎想逃跑,马上离开这个死寂的男人。
夏采妮说他看见那么多钱一定开心得晕死过去,她太天真了,事情远远不会那么简单。人是有尊严的,人性的一切合理的需求都必须受到尊重,任何情况下对自己的出卖和交换都是无知和愚昧的表现。
“感情是需要两情相悦的,一旦其中任何一方感觉到了不适合,就应该理智地去处理,来不得一丝勉强。”南柯说得极为艰难,余安琪死一样的沉默让她觉得应该同他深谈一下。
余安琪像尊泥塑似地坐着,南柯决定继续把话说完,不再去理会他的反应,“作为成年人,不论爱情发生或者结束,都应该是清醒而理智的,不能采取极端手段。”
余安琪依然沉默着,南柯忽然恼怒起来,非同一般地恼怒!这个男人怎么这么窝囊?!他哪怕暴跳如雷或者破口大骂,都不会让她那么鄙夷!
余安琪终于抬起了头,沙哑着嗓子问:“她让你交给我的是不是录象带?”
见南柯楞楞地看着他,余安琪的目光顿时涣散下去,连瞳孔都涣散了,整个人仿佛坍塌了一般,被人抽走了魂魄,立刻就会倒地毙命。
南柯赶忙补充道:“哦,我不知道是不是……你看看就知道了。”
余安琪打乱了南柯原先的步骤,她绝不能让他一眼看出是一包钱。她慌忙回到办公室,翻箱倒柜找出一个装紫砂壶的纸盒,把装着那叠钱的信封装进去,再用包装纸封好,贴上透明胶,在外面套上一个精美的手提袋,重新回到了余安琪面前,郑重其事地交给了他。
余安琪接过那纸袋时期盼的眼神,令一股遥远的不祥之感再次笼罩了南柯。她追了出去,在屋外的长廊里叫住余安琪。
听见南柯叫他,余安琪身子微微颤抖了一下,定在原地。雨水劲猛地越过屋檐,淋湿了余安琪身上破旧的白衬衫,瘦骨嶙峋的他像一棵老树般兀然立在那里。
“我想说句不该说的,请你别介意。”
余安琪转过身来听她说,眼睛依然没有看她。南柯向他靠近一步,低声道:“爱情不在情意在,希望你们好合好散,你不要……不要为难采妮。”
余安琪看看她,又低头去看看纸袋,雨中的他显得苍白、无助,细瘦得犹如一截被雨水打落的枯枝。
南柯很想走过去再和他说说话,帮他撩起浸湿的衣衫。但她没有这样做,只是站在原地望着她。夏采妮太不了解这个男人,现在南柯清楚地知道他要的是什么,但是已经晚了。
余安琪转身疾步走了,走了几步之后几乎开始跑。他这么着急为什么?是为了要急着回去看纸袋里的东西吗?去看他视为生命的寄托?如果梦寐以求的录象带忽然变成了一大笔钱,他会怎样呢?
南柯闭了闭眼睛,余安琪仿佛被抽走了魂魄的模样始终萦绕在眼前,挥也挥不散。南柯强迫自己不再继续想象下去。同这个男人短短二十分钟的面对,足足有一个世纪那么长,她觉得周身浸泡在一股腐烂的气息当中,回不过神来。
雨还在下,南柯怔怔站在楼梯口,望着不确定的远方,郁闷沉郁得像一尊雕像。
这一幕被刚刚走出电梯的凌飞鹰尽收眼底。他的心沉到了死亡的谷底,那一刻他觉得自己死的心都有了。
他刚刚从冉君天那里听说了夏采妮叙说的南柯与余安琪的风流韵事。他的心凉到了冥府,耳朵像灌进了铅嗡嗡直叫,全身的筋骨都被抽了去,周身的血液也停止了流动,怎么离开冉君天办公室的都不知道,却神使鬼差竟然来到“若尘茗居”。
也许潜意识告诉他这不是真的,也许他想来证实点什么,也许什么都不为只想再看一看这个给他梦幻的女人。但是,此刻看见的这一幕令凌飞鹰眼前一片漆黑,灵魂突然之间被魔鬼劫到了地狱的最底一层,浑身结满了冰霜。
凌飞鹰梦游一般重新转身进了电梯,呆呆站着,大脑一片空白。电梯自动上升,不知是哪个楼层的人按了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