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从前对自己的身份还讳莫如深,可如今看多了百姓对正义良知的欢呼与渴望,对神君显灵的迫切与渴求,李亘便觉得若每个人都知道自己就在人间,那是不是人间就会大不一样。
当然,现在他还不足以保护自己,保护家人,还不是大张旗鼓宣扬的时候。只能先让可信任的人知道,从而带他们一起完成大业,恢复一个海清河晏的世界,哪怕那个世界已经不叫大梁,但却依旧是他与宣帝最初的祈盼。
看着里正大叔越发惊异的目光,他很快又强调了一遍:“对,我是李亘。转世投胎的李亘。”
“你怎么证明自己是?”
就凭他方才疗伤的本事,若是李亘便完全解释的通,毕竟在民间故事里的他,在禹城开义诊的时候医术出神入化。里正心里其实已经信了五分,但这信,又有些过于意外,所以不那么扎实。
“怎么证实?”阿恒用力想了想,“也没有什么能够证明的,或许等我长到十九岁的时候,就不用再解释了,反而要吓您一激灵,”他转头像蓝一求助,“姑姑你告诉叔叔,该怎么证明?”
蓝一想了想,却道:“可以证明的事太多,一时却又觉得没有。但我相信相处久了,叔能自己判断出来。”
“也对,那就请叔叔先将这个秘密藏在心底吧,”阿恒双手执礼,往他身前又深深的揖了下去:“李亘深谢叔叔大义,没有让我姑姑身履险地。此恩铭记于心,他日必倾城相报。”
蓝一跟着他也行下天揖之礼:“小女子蓝一,深谢恩公保全。”
里正起不了身,只能拼命的伸手去阻:“别别别,一点小事何足挂齿 ,若非得要回报,那你们帮我疗伤就已经算了,无需再惦记了。”
阿恒冲他一笑,窗外的光线照上他如年画娃娃般的脸,却有些与年龄不符的明媚:“那怎么行?姑姑是我这世间最看重的人,远胜于我自己,于她有恩,便是于我李亘有恩。我不会忘,也不会如此轻描淡写就过去的。”
蓝一听他说的暧昧,伸手往他身上轻轻一推,嗔道:“提这做甚,以后好好记得里正大叔的恩德就是了。”
里正看蓝一白净的脸上似有些红云浮起,心念又是一动:神君与蓝姑娘莫非是?他没有说出口,却把心底的那个“信”字又无声的增加了几分。
“还有春子叔,他顶着会被官府抓捕的风险,没有去衙门告密,也是个讲信义的人。叔叔可以带他一起做事,另外有可信之人,也都可以一并推荐。只是关于我的身份,还是暂且隐瞒。”
不管最终信还是不信,里正都一一答应了下来。一会儿蓝一便依据李亘的指导,开了药方子出来,嘱托家人去抓药,也就先告辞了。
路上阿恒以站久了太累为由,非要蓝一抱着走路,柱子看他矫情,知道两人或有什么悄悄话要讲,便加快脚步先往家里去了。
蓝一抱着阿恒在后面走着,偶尔遇到几个乡邻,对这一幕都是司空见惯的,只不过夸几句阿恒这孩子长的越发可爱,蓝一这姑娘生的越发标致了。
阿恒仗着无人知晓他的底细,逢人夸了蓝一他便要往她脸上亲一口,也跟着夸一句:“我姑姑最好看了!”
乡邻们都知道阿恒是蓝一一手带大的,都笑呵呵的逗他:“小阿恒,你姑姑快要嫁人了,到时就不要你了!”
阿恒故作天真的抱紧蓝一,委屈的喊道:“不行不行,姑姑是我的,长大了我要娶她!”
乡邻们都哈哈的大笑起来:“这孩子,等你长大了黄花菜都凉了!”
阿恒不依的佯装大哭起来,把脸埋在她胸前,将蓝一抱得紧紧的,倒是又惹了乡邻们一场大笑:“这孩子人小鬼大,从小就知道惦记漂亮姑娘呢!”
蓝一抱着阿恒故作镇定的在笑声中走过去,待到无人的时候便将他放到地上,气呼呼道:“又在外面胡说,不理你了!”
阿恒紧着小短腿跑上几步揪住她的衣摆,软糯糯的撒娇:“姑姑最喜欢阿恒了,怎么舍得丢下阿恒呢?姑姑抱抱!”
他若现了李亘的真身,蓝一在他面前自然毫无招架之力,可是这幼年软糯的模样,蓝一更奈何不得,只能重新将他抱了起来:“你呀,为什么今日里这么多话?是不是嫌元宗提上门女婿的事情了?人家只是随口一提,再说也不是真的,就是当个借口,不要这么小心眼好不好?”
阿恒撅起嘴巴:“哼!谁让他长的俊,人又机灵,身材又好,以后说不定又是做皇帝的,姑姑可不要被他蛊惑了!”
蓝一贴在他耳边,小声笑他:“恒之怎么这么不自信了?这可不像你的风格。”
阿恒抱紧了她的脖颈:“姑姑,自从幽冥使者被拘了起来,我也没得法子现真身了,我现在不过是一个无知的幼童,你不要忘了恒之。”
因为过于在意,才会这般不安吧。蓝一也将他抱得愈发的紧了些:“恒之,你放心,别说你现在是小阿恒的样子,就是你变成小狗小猪小虫子,我心里也只有你一个人。元宗生的再俊也只是阿弟,身材再好我也没有兴趣。我只等着恒之,等不到就我等着阿恒长大,还等不到就下辈子,下下辈子,反正生生世世我都赖着你了,你可别嫌我像狗皮膏药一样烦人就行。”
“姑姑才不是狗皮膏药,姑姑是我这世上最甜美的负担,”阿恒轻轻叹了口气,“为了姑姑,我要努力在人间活下去。”
“恒之…”蓝一将阿恒抱在怀中,仿佛看到了李亘浅笑着向她走过来。
有多想念他的怀抱和笑容啊,可是阿恒还好好的活着,她怎么敢那么多奢望。